他聞言笑了笑。「你隨時可以回來拿,反正你知道備用鑰匙放哪裡。」
「孩子好嗎?」
他愣了幾秒,像有點意外。
「想看他說一聲就行,莎賓娜在帶他。」他平常忙到半夜才回家,又一大早就得出門,只能休假時才有空去看孩子。
「有莎賓娜帶他很好啊。」至少比她這個失職媽媽好太多了。
張培湮安靜半晌,驀地像是隱忍不住,突然轉移話題。
「我告訴過你我爸爸因為吸毒、販毒去坐牢的事吧。」
這話題出乎意料,蔡成寰很訝異,仍默默聆聽,或許這正是她打電話來的主要用意。
「上星期我接到電話,說他生病快死了,我隔天去看他,他已經死在病院,看守所的人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要我帶走。」她猛地停下話,好似這才恍悟打這通電話的緣由。
這些話她只能告訴他。
「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跟我說我奶奶珠寶盒的秘密,就是我一直很寶貝的那個舊盒子。原來盒子裡有一個夾層,他在夾層裡藏了一個小袋!」
「藏了一個袋子?」蔡成寰皺眉頭。
「我現在才知道當年他入獄之前把畢生為非作歹賺來的錢換成一顆顆鑽石裝在一個袋子裡,就藏在我奶奶最珍惜的珠寶盒夾層內,本來可能打算等出獄再好好享受,結果沒機會了。」
「鑽石?」怎麼越聽越像好萊塢電影情節?
「是啊,袋子裡大概都是一克拉的鑽石,總共十二顆。」她輕聲說,不帶情緒。
他吹口哨,開玩笑地說:「你不用要心機騙男人的錢,就已經是富婆了。」
對他的調侃,她沉默好一會。
「那不屬於我。」她語氣漠然地說。
蔡成寰感到驚訝,他以為她會很開心賺到一筆,特別是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金錢,但她的反應卻是……不關已事。
「我一直很恨我爸爸,從小就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一死,快點從世界上消失。我恨我是他的女兒,我恨我身上流著他給的血、他的遺傳基因,所有的一切我都恨透了,我根本不想當他的家人,可是他現在死了,他的東西還是只能留給我。」
蔡成寰一邊聽,不得不驚歎這巧合。他也是在最近解決和父親之間長久以來的痛苦牽扯,血緣的詛咒讓他們兩人都很難逃脫,而他父親就在昨午搭上離台的飛機,也許要好一陣子才有機會再見面。
他有股衝動想對她吐露他的心聲,他想告訴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矛盾,她對家庭和家人的不捨、卻又想掙脫的複雜感情,他可以懂她的一切。
也許她也能懂他,能理解他這個很難相處又孤僻的男人。
「我……」蔡成寰想說些什麼,可喉頭突地像被梗住,聲音就是出不來。
這一遲疑,也失去了吐露的衝動和勇氣。
「你怎麼了?」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的,張培湮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累了,想睡覺。」
她不禁蹙眉。睡覺?他不是一向睡很少,覺得睡覺浪費時間?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她摸不著頭緒,試探地問。
沉默持續整整一分鐘。
「晚安。」他說,接著迅速掛上電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回來,回來我身邊。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攤回椅子上。
他說不出口,他憑什麼以為她會回來?
在她眼裡,他不過就是一台活的提款機,她對他沒有感情,這次,他又打算用錢買她的人?
第10章(1)
巷弄內一家居酒屋裡,三個女人眾集在一起大肆慶祝,桌上擺了滿滿的美味菜餚。
吳秀美和范筱萍特地幫張培湮策畫了這場「離婚快樂」眾會,本來想在她坐完月子那天舉行,結果一直拖到她離婚超過一個月才有空團聚。
「恭喜你重獲自由。」吳秀美大刺剌地喝下一杯清酒,接著對張培湮眨眨眼睛調侃:「現在可以開始物色新男人談戀愛了!」
還暗示店裡某個年輕英俊的服務生,完全忘了自己做為人妻的身份。
後者沒啥表情,倒是范筱萍不滿地瞪了吳秀美一眼。
「湮湮才剛離婚,別亂說。」
吳秀美聳聳肩,自顧自地吃起下酒小菜。
范筱萍則舉起酒杯,開心地說:「湮湮,你美夢成真了,我真替你高興。」
張培湮凝望著姐妹淘愉悅的神情,心情卻略顯複雜。
她們從高中就認識,彼此互相瞭解,而她愛錢的性格,以及想嫁給有錢人、賺一大筆贍養費的「夢想」,她們也一清二楚。
如今,她已經離婚一個多月,蔡成寰很大方,該給她的一點都沒少,完全不計較。
照理說,她應該很滿意,可心中隱隱然存在的空虛感是怎麼回事?
離開他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遺憾,像失去了什麼不該失去的東西,彷彿在懊悔錯過了什麼,這種前所未有的迷惘讓她越來越煩躁。
直到上星期接到父親的死訊,感覺更加強烈,她甚至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將心中的情緒宣洩而出。
掛電話的當下,她突然明白了。
她很想他,很想見他。
是犯賤嗎?她暗忖,想念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除了犯賤,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哇,這烏魚子好好吃。」吳秀美讚歎道:「吃起來有蘋果的香味。」
「這家店的老闆聘請了一個很厲害的日本師傅喔。」范筱萍開始描述起酒館的特色,還介紹起各式各樣的下酒菜餚,宛若老闆娘。
「我想見他。」兩個好友聊著,吃得正歡騰,張培湮突然無意識地說出口,她們驀地全轉頭看她。
面對她們愕然的眼神,張培湮這才察覺自己的失言。
「他是誰?哪個他?」吳秀美納悶地問:「男的?女的?我們認識嗎?」
她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眸,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范筱萍觀察她的臉色,揣測道:「難道是……蔡成寰?」怎麼想好像只有他有點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