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柔柔的一席話,從皇后口中軟中挾硬地說出來,聽似女人之間的談天,其實是轉達了皇上的意思。
牧浣青坐在下位,低著頭應著,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皇上知道了?皇上怎麼會知道?是爹又告狀了?不對,今早在宮道上,她瞧見了爹,她爹看到他倆同行,臉上還露出滿意的笑容。
若不是爹說的,那麼就只有符彥麟了。
牧浣青恍然大悟,只不過她還是不敢相信符彥麟會利用皇上來壓她?
儘管心頭震驚,她仍是小心應對,謙恭地說自己一定努力侍奉夫君,早日生下兒子,以報君王后妃的關愛之恩。
出了後宮,她和一群臣子夫人們往馬車的方向走去,符彥麟已經在那兒等她,兩人一塊登上馬車,當車門關上後,她轉頭看向符彥麟,只見他一臉沉靜肅穆,看似威武鎮定,耳根卻微微泛紅。
此刻牧浣青幾乎可以坐實心中的猜測。這男人居然利用聖恩,想讓她奉旨跟他圓房?
牧浣青就這樣一直盯著他,符彥麟被她的目光看得一陣心虛,但他極力假裝鎮定,心口卻是七上八下。
皇后找她去說話這件事是他促成的,因為他知道,若要讓她回府,最好的方法就是聖旨。
其實這也是他無意中想出來的辦法。為了清理後院,他將皇上賞賜的女人轉送出去,這事讓皇上得知後十分火大,但皇上又不能在這事上直接對他發作,便借口朝政之事把他找去罵了一頓。
皇上本不會去管他後院之事,只不過當初他沒與妻子圓房一事傳到皇上耳中,知曉了他對賜婚一事的不滿,惹得皇上十分不快,這次又把皇上賞賜的女人轉送出去,更讓皇上不高興,才會針對他。
符彥麟知道皇上的心思後,忽然心生一計,編了個由頭對皇上說後院女子太多,讓妻子氣得跑到莊子上圖個清靜,讓他想生個兒子都不行,為此他煩惱不已,心情鬱悶。
符彥麟向皇上吐露煩惱和心事,等於是主動向皇上示弱,讓原本惱怒的皇上大為意外,聽這意思是有意藉皇上之口向妻子求和。
皇上正為朝堂上的爭鬧以及馬政的施行感到頭疼,此時鎮遠侯有求於他,為的居然是那個不讓他滿意的牧家女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對臣子施恩的機會。得了恩情的臣子就得回報主子,皇上的如意算盤打得辟啪響,因此很樂意的又干涉了鎮遠侯的家務事,便才有了今日皇后召牧浣青去說話一事。
皇后口頭上的提醒,背後代表的便是皇上的意思。
牧浣青直直盯著符彥麟,後者被她盯得心驚膽跳,握緊的拳頭都出了汗。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有點卑鄙,但他沒辦法,因為他不能逼她,否則只會把她推得更遠,所以他只好讓皇上出面。有皇上的命令,她就算再氣,也不能抗旨,如此她就不會逃跑了。
他想當作不知情,繼續裝下去,但牧浣青才不讓他再裝死。
「符彥麟。」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諱,直把他驚得眼皮猛跳,背脊都出了一身汗。
他僵硬地轉頭,一對上那清澈又深幽難測的明眸時,他的拳頭又握緊了些,卻還得硬著頭皮撐著,不讓自己的目光閃躲。
牧浣青直視著他,輕聲開口:「當初咱們們的親事,是我爹厚著臉皮去向皇上求來的。」
符彥麟心鼓大跳,看著她,薄唇抿得死緊。
她繼續說:「你第一次進我屋子那夜,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才勉強來的。」
他閒難地吞了吞口水,更加心虛了。
「這種被人強迫的心情,我其實很能理解,也很同情,但我不懂的是,怎麼連你也學起我那狡猾的爹,跑去向皇上告狀了呢?」
她直言點出他的計謀,讓符彥麟當場羞得無地自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是的,這曾經是他最痛恨的事,也是他抓著這把柄來冷落她,最後還找了由頭將她遣送出府。
如今,他卻得千方百計的把她找回來,使的還是當初她爹用的手段,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但他仍用上手段,只為了留她在身邊。
「浣青,我……」
她深深歎了口氣,把臉轉開,拿出帕子輕輕遮著嘴。「枉我還當你是正人君子,想不到會這麼不擇手段,當初不知是誰說過,只要我不願,就不會勉強我……」
符彥麟渾身都僵住,剛硬的臉龐泛起紅暈,心頭似有千百隻螞蟻在鑽。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直指他的死穴,讓他反駁不了。
這一路上,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內氣氛僵滯得令人窒息。符彥麟臉色難看,可他絲毫不知道,妻子把臉轉向一邊,還用帕子搗住嘴,其實是為了掩飾上揚的嘴角。
他為了她,居然去求皇上,用的還是跟她爹同樣的招數,她不但不生氣,還得憋著千萬別笑出聲來。
在知道他把後院的小妾全部遣送出府,又為了她去承受公婆的怒意時,她的心就動搖了。身為妻子,能得到丈夫如此庇護,就算受了委屈也值得了。
她一直不肯接納他是因為不信任他,或許他是個好父親、好兒子,亦是受人敬畏景仰的鎮遠侯和總兵大人,但不見得是個好丈夫。
要她牧浣青從夫,得先對她證明他是個值得依賴的好男兒,而他選擇用皇上來治她這招倒是高明,畢竟皇恩不會隨便施捨,他既有求於皇上,事後就得回報皇上,這一點她很清楚,因為她爹在朝堂上打滾多年,她自是耳濡目染。
他為了她肯向皇上示弱,代表他下了很大的決心,他這是把她放進心裡了。
牧浣青一路都用帕子半遮著臉,當她憋笑時,一旁的符彥麟卻是坐如針氈地苦熬著,他若知道她在偷笑,必然歡欣鼓舞,恨不得將她抱個滿懷,對她訴說滿腔情意,但她不想這麼早被他知道,就是故意讓他憋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