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分明是強人所難,不能再商量商量嗎?
韓重華沒再理會眼露凶光的韓大伯,只說會再來取錢便帶著弟弟離開韓大伯的店舖。他一手搭上弟弟瘦弱的肩頭。「不是餓了嗎?想吃什麼大哥帶你去吃。」
從此刻起,他不會再讓弟弟挨餓了。
「真的嗎?」韓重陽的眼中出現希冀的亮光。
「真的。」他頷首一點。
「我要吃加蛋的大魯面,我已經好些年沒吃到蛋了。」一想到濃郁的蛋味,他就口水直流。
仰起頭,韓重陽眨掉奪眶而出的淚水,弟弟吃顆蛋都成了奢望,莫怪瘦成這樣。「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我可不可以加片肉,小小的一片就好,不用多。」他口中透露出渴望,好似那肉是極珍貴的東西。
「大哥買一整只熏鴨給你,吃不夠再買。」爹,我會照顧好弟弟,讓他天天有飯吃。
「一整只……」韓重陽兩眼發亮,口水直吞。「大哥,我們有錢嗎?其實我少吃一點沒關係。」
看到弟弟這般乖巧,他失笑的撫撫他頭頂。「其實大哥有銀子,存在錢莊裡,養你一個綽綽有餘,不過大伯吞下去的我要他通通吐出來。」
二房不是沒人,他回來了。
「娘,我們要住在這裡嗎?」
「呃,是的。」
看著眼前的殘破,喬立春有些欲哭無淚,也傻眼了。
「娘,這兒好像鬼屋,我們會不會被鬼捉走。」
鬼?「不會,因為娘比鬼還凶,娘會把不乖的壞鬼給趕走,只留下會幫助我們的好鬼。」
「娘,鬼也分好鬼、壞鬼嗎?」
兩兄妹輪流發問,軟糯的嗓音甜嫩得像裹了蜜。
「當然,人有好人、壞人,人死後變成鬼也會有好壞,我們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鬼,人家也會覺得委屈。」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有時人比鬼還可惡。
「哥哥,我不怕鬼了,我很勇敢。」好鬼是好的,不會嚇她,她長大了,能幫娘做事。
寶哥兒故意捏著妹妹鼻頭。「好呀!那我跟娘睡,你自己一個人睡,貝姐兒膽子最大。」
「哇!娘,哥哥欺負我。」壞哥哥。
「喬弘書,要愛護妹妹,不可以嚇她。」這兩個孩子呀!越看越得人疼,實在可愛得讓人想寵他們。
喬立春自知身子不濟,她在鎮上休養了兩日,吃了幾帖藥後直到舒適了,才退了客棧的房間決定「回家」。
回到這身體原主出生的地方,周家村,也就是她未出閣前的娘家。
她還把兩個孩子的姓給改了,跟她姓喬。
周家村有一半的人姓周,原本還更多,但陸陸續續搬進一些外姓人,周姓仍是大姓,因此仍用周家村當村名。
喬夫子逝世幾年了,想必他的舊宅已是荒蕪一片,因此喬立春特意租了一輛牛車,買上一百斤白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玉米粉,一些肉和細鹽、油之類的日常用品。
唯恐屋內不能住人,還特意買了兩條七斤重的大棉被和打掃用具。她想稍微打理一番總能窩上一夜,其餘的待日後再慢慢收拾,她不著急,只要有個能睡覺、煮食的地方就好。
誰知才一打開半人高的紅漆門板後,裡頭的雜草都快比人高了,前兩年的風雪太大乏人清理,有部分屋簷被壓垮了,傾斜一角,鋪頂的瓦片亦翻飛了好幾片。
若是不下雨還好,一旦下場沁人的秋雨,屋外下大雨,裡面下小雨,接都來不及接,滴滴答答的濕了一屋子。
喬立春呆住了,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錯愕。
好在喬夫子在世為人不錯,廣結善緣,曾經不收束修為村裡的孩童啟蒙,有感他的善舉,澤惠兒女,一聽聞嫁到鎮上的喬立春回來了,還帶了兩名畫人兒似的孩子,紛紛不問原由的趕著來幫忙換瓦,將傾斜的屋簷以柱子撐直。
喬立春自個兒兒當然也不好意思盡求人幫忙,一有空便除除草,砍掉雜樹放在院子曬乾好日後當柴燒,還清出一塊足以種菜的菜園子,土已翻松,隨時都能放籽播種,趕在入冬前收穫一輪。
其中她最感謝的是隔壁鄰居周嬸一家人,他們幫了她不少忙,還教她許多事,在最短的時間內整頓好母子三人,而不致於處處侷促,連生個火也升得滿臉黑。
「喬家丫頭,你不是說要些小蔥和絲瓜、南瓜的種子嗎?我給你帶來了,趁著天氣正涼爽趕緊下種,過個幾天氣候又要轉涼了……」
「周嬸你來啦,又給我帶什麼好東西?」穿著簡樸的喬立春並未綰髻,她只鬆垮垮的以一條頭繩束髮。
微胖的周嬸笑著搖手。「哪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田野間常見的種苗而已,你以前還不稀罕呢!說想吃就到野地裡去採,拐了我家的菊芳、菊月到處摘野果、采野桑。」
到處都有……她眼眸微微一閃,想著北方的土地少有這些東西,種不活不說還貴得很,東北的戰家軍到了冬天啃得最多的是高粱餅,大口喝著燒刀子袪寒。
明明還是不久前的事,卻好似已經離她很遠,下刀子似的寒冷已不復見,她眼前的是開著黃花的小村落。
「年少不經事,都小時候的事了還提來臊我,周嬸真不厚道。」喬立春裝羞的打趣。
「就是嘛!娘老是提過去的事,也不怕人聽了生煩,她連我三歲尿床的丟臉事也一再提起。」真是羞死人了。
菊芳十五,菊月十三,姊姊活潑好動,見誰都是一張眼兒彎彎的笑臉,妹妹生性羞怯,老是跟在姊姊後面掩嘴偷笑,兩姊妹的眉眼十分相似,就是一動一靜的個性天南地北。
周菊芳上面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大哥,尚未說親,正在相看中,底下還有個十歲的弟弟,淘氣得令人頭痛。
「就你愛拆我台,生了個討債鬼,早知道你這麼不貼心,我生頭豬也好過生你,起碼豬能宰肉吃。」這大丫頭真是讓她這當娘的早生白髮,一天從早到晚擔心她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