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以後你娶一個不討厭我的女生,好嗎?」
他回答:「好,人選由你決定。」
他給她身為朋友親人,最大的權利。
她笑了、也哭了,她這才曉得光是幫前男友決定人選,也會讓人心痛得想跳樓。
那天晚上,她跑進他房間、鑽進他的被窩,身體與他相貼合,她紅著臉在他耳邊說:「我們做愛,好不好?」
苦笑,他想做,但是他不能。
他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法式親吻,然後在她耳邊說很多話,有甜言蜜語,有故事,而那些故事多數和他有關,他的童年、他的成長、他的創業。
他說:「我以為愛情和友情差不多,來來去去、一段接過一段,我從不認為關去愛情有什麼了不起,因為生命很長,總會有新的感情到來。但是……亮亮,我難受了,因為我知道生命很長,卻再不會有一個新的女人、一段新的感情可以像你這般,把我的生命填滿。」
最後,他把她抱回她的房間裡,他說:「永遠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知道嗎?」
那刻,葉梓亮想扯開喉嚨大聲喊,「我後悔了,我不想分手,我想要自私自利,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但,她無法……
短短的時間,她養出很多壞習慣,她習慣把自己埋在棉被裡,像毛手蟲似地蜷成一團,在棉被裡偷偷哭泣。
賀鈞棠知道的,因為隔天她的眼睛會紅腫,再多的眼影也遮蓋不住。
她養成發呆的壞習慣,只要賀鈞棠背過她,她就開始幻想他們不可能實現的婚姻生活。她養成喝糖水的壞習慣,因為總是覺得唇舌間很苦;她養成瘋狂大叫的壞習慣,因為悶得緊了,需要吼一吼……
但無論養出多少壞習慣,無論她怎樣對賀鈞棠癡纏,光陰總是照著自己的速率不斷向前推。
他們還是離開家了,他們上飛機了,他們來到Chemainus的莊園。
以莊園的規模來講,這裡不算大卻相當漂亮,裡頭種了很多蘋果樹、西洋梨,而矮牆上爬滿桑椹。
尾簷下掛著一盆盆開滿各色小花的盆栽,這是葉梓亮夢想中的童話小屋。
賀鈞棠沒有送她進去,只在門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說:「你是精神科醫生,你很清楚要說服一心求死的男人有多辛苦,如果太累了、承受不住了,記得給我打一個電話。」
他會給她精神支持,會想盡辦法幫她長過,因為褪去情人光環,他依舊是她最好的朋友。
葉梓亮點點頭,她在笑,卻笑得讓他心酸。「我會做得很好。」
「我相信。」她就像一盞明燈能帶給身邊的人光亮,她在,一定能點燃阿燦對生命的希望。「去吧!」
她又點點頭,又笑了,可是他不知道她惶恐無措,她的心在流淚,點點的鹹水淹沒她的知覺。
朝小木屋走去,葉梓亮很清楚,即使這個方向不是她的預期目標,即使她不願意錯過另一條道路上的好風景,但,她必須前往。
抬頭挺胸,深吸幾口氣,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雄赳赳、氣昂昂。
望著她的背影,數著她的步伐,賀鈞棠握緊拳頭,這一刻他再清楚不過,他失去她了,寒意瞬地從胸口往四肢百骸鑽去,刺骨的冷、刺骨的痛不斷向他侵襲。
在他的生命中失去過很多東西,失去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但這次的失去讓他痛不欲生。他想衝上前,把她抱進懷裡、把她搶回來。但……
怎麼可以?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如果亮亮留下,如果阿燦死去,這件事將會成為他們之間的裂痕,而這道裂痕會一天天擴大,大到足以吞噬他們。他們無法帶著濃濃的罪惡感笑著、幸福著,罪惡感將會逐步謀殺他們的愛情,他們會遺憾、埋怨,他們不會原諒自己,最終,依舊得走上同樣的路。
所以,這是最好的選擇。
再見了,他的亮亮,他曾經擁有的亮亮……
客廳沒有人,葉梓亮一間房、一間房找,走到最後那間時,終於看見熟悉了十幾年的背影,他坐在電動輪椅上,對著後院的窗口。
後院也種了樹,樹下有幾隻揀食球果的小松鼠,它們的臉頰鼓鼓的,還不停地啃咬著,貪心的可愛模樣很療愈。
葉梓亮撫著胸口,深吸幾口氣後向前走,她走到輪椅後面站定,再吸兩口氣,才把雙手放在侯一燦肩膀上,這一放,眼睛發漲,他瘦得肩膀只剩下磕人的骨頭。
「你說話不算話。」葉梓亮指控。
突如其來的聲音和掌溫讓侯一燦身子一震,他不敢回頭,深怕這是幻覺。
「你說要送我松鼠,可是沒送。」她很蠢,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竟丟出沒頭沒尾的一句,可,她不管。
呼……緩緩吐氣,侯一燦垂下頭、明白了,這不是幻覺。
是,他曾經想過從加拿大帶兩隻回去給她,但海關不會讓他過,他想在台灣買,可是她連鬥魚都能養死,把生活過得這麼粗糙的女生不適合養寵物。
侯一燦不開口,她悶了,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話題他都能掐死,葉梓亮用力站到他面前,像瀧婦罵街似地指著他的鼻子大聲開罵。
「你說話不算話,你說到哪裡都要告訴我,不再偷偷溜走,你沒做到。」
「你說話不算話,你說不會再無故失蹤,可是你讓我找不到。」
「你說話不算話,你說每次旅行都要給我帶禮物,但是這次……你根本不打算帶禮物給我了……」
明明罵人的是她,可是她罵著罵著,眼眶泛紅。
他怎麼可以這樣,她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她跟他分享最多的心事,她以為他們的友誼會天長地久,可是他根本就不看重朋友。
看她哭得這麼慘,侯一燦搖頭苦歎,都是這樣的,她一鬧、一耍賴,他就拿她沒謝。
「對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冰冰涼涼的,讓她的心再度抽痛。
「不原諒你。」她任性地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