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哥哥?」
又狐疑訝異的眼神往後一瞧,落在華勝衣臉上,探索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逗趣的曖眛.被眾人盯著的華勝衣一言不發,冷著臉朝寧錦昌一頷首。
「兄弟,你認識人家小姑娘?」什麼時候認識的,在哪認識,為什麼兄弟們一點也不知情?瞞得也太深了吧。
「不熟。」
「還不熟?人家都叫哥哥了。」這小子太不夠意思了,「自己人」也不引見一番,害他沒事凶了人家一回。
「就是嘛!不熟會叫你哥哥,你這人心事藏得真深。」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吠,悄悄藏了佳人。
「她一向見人就叫哥哥。」華勝衣面無表情。
「是嗎?」
「我看不見得,她怎麼不喊我哥哥?」
一想到那張潤紅的小口甜糯地喊別人哥哥,本以為不在意的華勝衣心口有一絲淡淡惱意,好像那一聲哥哥本來就只該給他的,喊了別人不合宜。
「這位大叔,你不是病了嗎?快去看大夫,有病最怕不看大夫,死了都不曉得死因為何。」死不瞑目吧。
被稱大叔的蕭雲和也才二十七歲,長年在軍中至今未娶,不修邊幅地留了一嘴落腮鬍。「你哪裡看出我有病,這兒不只我一人,你怎麼不說他們病得快死了……」
晦氣。
寧知秋表情純真的仰起頭,「因為你的臉最黑呀!不是病入膏肓便是中毒,難道我看錯了?!」
他惱怒的大吼,「我這是日頭哂的——」每天在大太陽底下練兵,不黑才有鬼,全營的士兵一個個面如黑炭,蜀地的夏日呀!能曬得黑死人。
「喔!原來是曬的呀!我還以為你吞了一百條毒蛇,毒性發作,命在旦夕。」她可得注意防曬了,這裡的日頭真的很毒辣。
「什麼叫吞了一百條毒蛇,命在旦夕?你不能說句好聽話,別詛咒我嗎?」在戰場上最忌死不死的字眼,聽了難免心裡犯嘀咕,感覺不是很痛快。
「是他一臉急的,嗓門大得快把瓦片給掀了,我才誤以為有人生了重病嘛!」她指向一開始就鬧事的百戶大人,就因為他那一句「酸儒」,她覺得此人欠缺一些教訓。
「我不是……」他哪有急,只是天生雷公嗓,一開口就震耳欲聾,脾氣是控制不住。
寧知秋眉一皺,小嘴一扁,露出令人憐惜的驚懼。「我是來看病的,打小就斷不了的病根,只能好生養著,禁不起驚嚇,你平地一聲雷嚇得我動彈不得,我這下回去不知道會不會作惡夢,如果不幸嚇死了……」
「哎呀!小姑娘,你膽子沒這麼小吧!幾句話就能把人嚇死。」小丫頭不老實,這話說來吭人。
「我本來膽子就小嘛!不信你問華哥哥。」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宛若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小白花。
男人本就有憐花惜弱的天性,一見她面白如紙,風一吹就倒的神態,鐵血漢子的石頭心都軟了一半,不約而同的怒視一臉凶相的雲詹先,認為他太不應該了,要收斂點。
遭同袍唾棄的雲詹先只好求助的將目光投向另一人,唯有他能救他脫離水深火熱,但是沒想到,出生入死的袍澤之誼如此脆弱。
「華哥哥?!」你敢不挺我,往後咱們沒酒喝,割袍斷義!
「她……咳!膽子是不大。」頂多把天戳破罷了。
「華勝衣,你是不是男人呀!那麼小的小姑娘也能迷得你色令智昏。」連朋友道義也不顧。
一閃身的華勝衣避開迎面揮來的拳頭。「她十二歲了。」
他不知為何會突然脫口說出這句話,但此言一出,不只他自個兒怔愕住,其它人也露出古怪的神情,想笑又忍住的在他和寧小姑娘之間來回看了好幾眼,意味深長。
此時的寧錦昌以身擋在女兒前頭,阻隔他人的目光,寧知方則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他家的人被欺負了。
「她看起來是不像,但事實上是……咳?咳!」怎麼有越描越黑的感覺,那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哪有姿色可言。
「欲蓋彌彰。」
「禽獸。」
「人面獸心。」
為什麼他得承受這些罵名?華勝衣看向地上一雙藕荷色繡迎春花小粉鞋,小不及他巴掌大。
「各位,天色不早了,我們父女還有事要辦,恕難奉陪。」寧錦昌一拱手,做出意欲離開的姿態。
「你們要走了?」喊得最大聲的是百戶大人。
「是的,我們不住城裡,得趕在日落前出城。」米糧、種子還沒買呢!還有農具。
「喔!走了、走了,不送了。」滿臉彆扭的雲詹先揮著手,盡量壓低大嗓門,他可不想再聽見有人被他嚇到。
「等一下,壓驚費。」一隻小手往前一伸。
「壓……壓驚費?!」那是什麼鬼東西?
「你害我嚇著了,我得請神婆收驚,還有到廟裡請神明保佑,要點長明燈和捐香油錢,所以……」要什麼你知、我知,不用宣諸於口了吧。
「多少?」他遇到騙子了。
寧知秋笑容純淨的比出兩根雪白指頭。
「二十兩?好,給你。」花錢消災。
她一怔,笑得有若夏花般燦爛。「你真是個好人吶!我到廟裡燒香時會幫你求個平安符。」
「原來好人這麼好當……」花了銀子的百戶大人不但不惱,反而撫額開懷大笑。
「對了,華哥哥,你們的兵很久沒打仗了吧!軍愛民,民敬軍,四肢不動很快連長槍也拿不動,不如幫百姓做點事,我們過兩天要墾地了,需要挖溝整地的好手。」能來最好,不來也無妨。
沒再看眾人臉色的寧知秋跟著父親走出醫館,手裡捧著兩錠十兩的銀子,川蜀的熱呀迎面撲來,她腰一彎鑽入驢車,拿起扇子放在隨後入內的弟弟手上,要他給自己搧涼。
懶二姊,寧知方咕噥一聲,認命的搖扇。
「秋兒,你不該拿人銀子。」寧錦昌語重心長。
「爹,我說的是二兩銀子,原本是想到廟裡點長明燈,捐給和尚當香油錢,可他一下子掏出二十兩,我也愣住了,遲疑該不該收,只是想到本來就是想給他個教訓,誰叫他先不客氣,什麼好狗不擋路,嘴巴臭得很,收了這筆錢不過剛好而已,給您消消氣。」當兵的人傻錢多,當是幫他們消業障,殺人太多會有業報。 寧錦昌仍舊有些擔心,「還是還他吧,那人看起來很凶,不太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