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秀按下沛玉的手,「四妹,沛玉不懂事,你大人大量……」
程元珠誇張地笑了笑,「四妹?你也配叫我四妹?」
程元秀咬了咬銀牙,再開口時說:「四小姐……」
程元珠打斷她,「眼下你叫我什麼都無用了,與其給這個丫頭求情,還不如想想你自己怎麼辦吧。」她抬手亮出那枚金珠,「與男人私會時不慎失足落水,還有定情信物作證,呵呵,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去和爹娘解釋吧,我的二姊姊。」說完輕笑一聲,攜著一眾少女離開了。
聽著她們的笑聲,程元秀頓時覺得雙腿一軟,沛玉慌忙扶住她。
「小姐,四小姐她……咱們該怎麼辦?」
程元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猜想那枚珠子應該是剛剛那個男人留下的,如果程元珠真的拿這件事作文章,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第2章(1)
當夜,都城侯府一切如常。
衛旬的房間裡也是異常安靜,不過就是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不安。
頌安偷偷瞄了眼已經坐在桌邊出了好一會兒神的衛旬,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歲就被賣入侯府伺候衛旬,至今已經十一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爺的臉上掛了彩,那一道道的紅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來的,所以說三爺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麼事呢?難道和程家小姐沒談攏?
就在頌安胡亂揣測的時候,房門被叩響。
衛旬似乎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婢女頌晴走進來,柔聲道:「三爺,該沐浴了。」她是專門伺候衛旬起居的貼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衛旬臉色一沉,頌安猜測他肯定不想讓其他人見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於是他連忙道:「今日由我來伺候三爺沐浴吧。」
頌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滿,「可是……」
頌安湊上去扳著頌晴的肩膀將她轉過去,湊到她臉旁低聲說:「別問這麼多,吩咐人搬熱水進來,然後你便歇下吧,三爺這暫時不用你服侍了。」
說著將滿頭霧水的頌晴半推了出去,然後又退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闔上了門,他看了眼衛旬,對方仍默不作聲地坐著。
須臾過後,頌晴吩咐著其餘幾個家僕陸續地搬了熱水進來,直到將屏風後的大木桶灌滿之後才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臨走之前頌晴欲言又止地停了停,結果被頌安警示性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願地退下了。
房內恢復安靜之後,頌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到衛旬的身邊,「三爺,現在要不要……」話沒問完,衛旬便站了起來,頌安連忙退開一步。
衛旬轉過身,脖頸間的幾道抓痕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明顯,「沐浴。」
在頌安的服侍下,他緩緩地坐進木桶,當熱水浸過身軀時,身上的抓痕傳來陣陣刺痛。
頌安替他擦洗著身體,手中的汗巾謹慎地繞開那幾道紅痕。
氣氛實在太過冷凝,頌安絞盡腦汁地尋了個話題,試圖讓自家主子高興點,「三爺,那匹『玉面閻王』已經送來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牽出去跑幾圈?」衛旬素來愛馬,幾年前又開辦了馬場,養馬、馴馬、賽馬樣樣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發紅火,所以和他提這個總不會錯。
衛旬闔著眼,「下一季的賽馬何時開始?」
頌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衛旬點了點頭,又不言語了。
說這個都不行,看來三爺心情真的很糟糕,頌安悻悻地不敢再開口。
衛旬又悶了半晌,忽而又說:「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頌安眼睛都不敢抬,「喏。」
從發生那件事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衛旬的情緒也已經變了幾番。剛剛離開程家的時候,他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只恨自己多管閒事,怎麼救下了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小白眼狼,不僅不感謝他,還把他當成了採花賊,對他又打又撓,真是氣煞人也!他真是很想衝進去好好地和這個小女人理論,可他又不能這樣做。
首先,他是私闖民宅進去的;其次,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被一個小丫頭抓得掛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真是倒楣。正事沒辦成,反而被當成了採花賊,還破了相,這要是出門被人瞧見了,不被笑死才怪。不過現在時已入夜,衛旬腦中的怒火終於燒盡,硝煙瀰散開來之後,居然顯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來,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靜立在涼亭中,白衣紅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膚烏髮,每一個她都美得彷若畫中不染纖塵的仙子,就那樣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當她醒來之後,卻又變得張牙舞爪、惱羞成怒,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塵的珍珠,少了仙氣,卻平添了幾分明艷與生動。
不過在甦醒之前,她整個人都格外狼狽,彷彿浸泡在水中的宣紙,褶皺又潮濕,連那原本紅艷艷的唇瓣都變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臉,所以當自己吻下去時,她就像顆皺巴巴的軟包子……所以他為什麼要對一顆包子念念不忘?
這時,頌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三爺,您的鮫珠呢?」
衛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頌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鮫珠……」
衛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覺到那裡空無一物之後不由得一驚。
鮫珠有鮫人之淚的美稱,金黃色的鮫珠更是珍貴非常。這枚鮫珠對衛旬來說可謂是意義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標準的女中豪傑,一直隨他爹征戰,她懷上衛旬時已經將近四十歲,向氏本以為自己臨盆之期未到,又向來身強體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際還和爹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結果沒想到產期提前,就將衛旬生在了戰場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戰便隨之告捷,爹認為這是衛旬給他帶來的好運,所以將敵國頭領頸上的本命鮫珠虜來送給了剛剛降生的衛旬,此後便對這個生於戰場的老來子格外疼愛。對衛旬來說,這顆鮫珠算得上是一種榮耀,也是爹留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現在,從沒有摘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