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承受不了,早已哭成淚人兒。是因為她哀求魯大山的關係,突尚才能夠留在村子裡,如果她當初沒那麼做,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慘劇?
是她害的吧?她才是兇手吧?
可是在自責自厭的同時,她又覺得相當奇怪,她認識的突尚應該不是那種人,否則當初他大可看著她被劉班欺負,又何必在重傷之際還出手幫她?而且柳宿的狀況看起來是瘋顛了,他說的話也不一定可信,醫者的本能讓她多保留了一絲冷靜,仔細地思索著整件事的蹊蹺之處。
此時的魯大山居然表現得異常平靜,雖然臉色仍是鐵青、渾身緊繃,但並沒有什麼大動作,綦菡知道他在忍耐,然而這樣的情緒若是累和到了一個臨界點,爆發出來必然非常可怕,且自傷其身,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 「大山,你聽我說,我想,村子裡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因為……因為突尚並不像是柳宿說的那種人。」
她與魯大山都是與突尚相處過,雖然他是鬼族,卻是風趣爽朗,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不願相信精神狀態顯然有問題的柳宿。
然而她這句話,卻像點燃了魯大山胸口炸藥引信的那把火,令他努力壓抑的暴怒在這一瞬間全數激發出來,他沉痛憤恨地吼了回去,「你是在替他辯解,還是在替自己辯解?」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狠狠地打擊了綦菡。很顯然的,他不僅怪突尚,怪他自己,甚至連她,他也一併怪罪了。
綦菡不免有種自食其果的苦澀,但她仍極力保持冷靜,不隨著他的暴怒起舞。
「我沒有替誰辯解,我只是說出事實。」她盡量放輕語氣,選擇不會激怒他的字眼,「首先是柳村長,他的狀態太奇怪了,只怕是心神過亂,精神失常,說話像是在胡言亂語;再者,他方才說他躲到地窖裡去了,又如何知道全村的人都被殺死了呢?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村子裡那些人的屍體呢?」
魯大山狀似聽著,但卻沒有真正聽進心裡,他一心只想著村民們生死不明,而且最大的可能還是死了,這些人包括他最敬重的母親,最疼愛的妹妹,他唯二的親人。
而追究其中原因,竟是他一時心軟答應了綦菡的要求。
所以他根本不管綦菡說了什麼,也沒有心思去理解,他只知道在胸口亂竄的憤怒及自責若是不發洩出來,下一個瘋的就是自己。
魯大山冷冷地望向綦菡,過去的老實及堅毅,都在這一刻化為了冷漠。「你還要替突尚說多少好話?鬼族攻進來了是事實。」他指著不遠處一把落在地上的大刀,那是鬼族的武器絕不會錯。
「還有地上的那些血漬,如果不是有人受傷,怎麼會有那麼多血?」越說,他越被自己的假想逼到了絕境。「我當初不該答應你將突尚帶回村子裡……」他抓著自己的頭,表情痛苦地道。
「大山,你不要這樣。」綦菡急得又落下了好幾串眼淚。「你是在怪我對不對?怪我當初為什麼堅持留下突尚,為什麼讓他有機會引來鬼族,但你仔細想想,突尚若真的是那種人,當初他大可以不用救我啊!」
即使被他的話傷了心,她仍試著向他講理,她想他也許只是太過心焦,對她的態度才會這般不客氣。「柳宿這個人原就心術不正,現在又瘋魔了,他說的話還能信嗎?」
「突尚救你,或許就是想知道村子的位置?」他閉上了眼,表情痛苦,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把突尚帶回村子裡的,村子裡那麼多條人命啊!還有娘和小妹……該死,他們究竟在哪裡?」
「你真的覺得是我的錯?」她的心隱隱作疼,微微發涼,如果事情是真的,那麼確實是她的錯,但現在的景況太不尋常,而且什麼都還設查明清楚,他卻第一時間就定了她的罪,她覺得好難過。
「我的錯,是我的錯。」魯大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像發洩似的,頭髮都被他抓亂了。「我為什麼要妥協呢?我就是這麼軟弱,才會害死大家的——」
「為了我而妥協,居然變成一種錯誤嗎?魯大山,你看著我。」綦菡淚水盈眶,幽幽地望著他。「你承諾會相信我,承諾會永遠站在我面前,替我擋風遮雨,還有這一路走來我們的感情,難道都只是你的妥協?」
他看著她,但目光卻沒有集中在她身上,對於她的問題,也是一逕的沉默。
聽到母親妹妹有可能已經死去的瞬間,他真的有那麼一絲恨她,但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把錯怪在她頭上,畢競她也不知情,就是這樣的矛盾在他心中衝擊著,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樣的態度看在綦菡眼中,無疑是默認了。也是,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苦苦的追,而他閃閃躲躲,好不容易兩人的感情有些進展了,卻都是她用計逼出來的,他自願的成分有多高,她還當真沒個底。
現在回頭想想,他會一直保護他,也是因為他以前是她的護衛,而父親又對他恩重如山,他才會想用這樣的方式報答吧?是自己誤以為他的保護是一種對妻子的情感,事實上,只是他的大義情懷罷了。
就算換成了其它人,他都會這麼做的。
這當下,綦菡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她本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該有些地位的,事實上這全都是她自己的美好幻想。
或許也是出於自責,她不斷的住悲觀的方面去思考,不自覺落入了與魯大山一樣的窠臼。
她幽幽地望著魯大山,心很痛很痛。「你曾經說過,如果我做的錯事讓你失控了,你將無法再信任我,你現在就是這樣,對嗎?你根本不喜歡我,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曾經不斷欺負嫌棄自己的人,你只是盡一個做護衛的責任,保護我這個二小姐,就連當初你跳下懸崖救我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