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娶妻安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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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孟孟喜歡窩在他懷裡,不喜歡離開,即使距離只有一點點也不樂意。

  他一向能夠看透她,因此他知道她害怕。

  不只她害怕,他也害怕,害怕分離,害怕身邊沒有她,害怕看不見、聽不見、碰不到她……這樣的日子,他無法想像要怎麼過。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不曉得明天會不會出太陽。

  蜷縮在他懷裡,感受他的手環在腰際的幸福。

  她想,人不應該太貪心,能得這段奇遇,她該知足,所以……她現在要想的,是用什麼方法說再見,最美。

  「回去並不困難,但是再見你,很難。」一句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話跳出來,她的思維跟不上他的。

  「什麼意思?」從他懷裡抬起頭,她看見他佈滿憂傷的面容。

  「我不只見到阿檠,想起過去的自己,也見到一個人。」更正確的說法是一隻鬼,只有官階的鬼。

  「誰?」

  「一個穿著身長袍的黑臉判官,他告訴我,我的陽壽未盡,若在三天之內回去,就能繼續當三皇子,否則……」

  「否則就再也回不去。」孟孟接下話。她知道的,這事紀芳說過。

  他點點頭,「但我回去的話,會忘記當遊魂時的所有遭遇。」

  孟孟心跳彷彿停了幾下,緊接著怦怦怦怦地跳得亂七八槽。

  所有遭遇?他將忘記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嗎?忘記曾經許過的諾言,忘記曾經……喜歡她?

  她不想哭的,但她控制不住潸然淚下。她為自己很勇敢、很豁達,沒想到此時此刻豁達失蹤。

  感受到胸前小小的振動,鳳天燐知道她在哭。

  遺忘,是讓人重生的禮物還是懲罰?黑臉判官說:「當然是禮物,記得越少,阻止你向前衝的阻力越少,無知的人無畏。」

  這話並沒有錯,如果忘記孟孟,清醒後的他會順從父皇、母妃的心意,結一門好親,收下一個富庶的封地,從此不再覬覦皇位的鳳天燐可以過得自在愜意,子子孫孫享受榮華尊貴。

  倘若記得呢?他會違逆父皇的心意,會抗爭鬧事,會讓母妃痛苦不安,也許最後,母妃會發狠殺死孟孟讓他生無可戀,一世痛苦,讓他再不甘願也必須低頭妥協。

  生於皇家,長於皇家,皇權大過天,他比誰都清楚。

  他用最快的速度假設所有狀況,即使殘酷,擅長分析利弊的自己也能分析出——遺忘確實是個禮物。

  只是他不想收下禮物。

  不想收、不想痛苦,就必須抉擇,選擇要他的人生、身份、名利,或者選擇愛情。

  把那堆東西和愛情擺在一炔,誰都分得清孰輕孰重,這是根本不需要選擇的選擇,但是對他來說卻艱難無比。

  他掙扎、痛苦,狠狠地詛咒著,無比憎惡這樣的選擇。

  然而在孟孟從雨幕中奔向自己那刻,他笑了,也清楚了。

  有什麼好痛苦的?有什麼好選擇的?他當然要選她,選擇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鳳天燐在外人眼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多少人羨慕他的際遇,殊不知這輩子的他過得淒風苦雨。

  母妃是父皇最寵愛的雲貴妃,後宮爭寵,他必須有足夠的運氣才能存活,一群女人的手段陰謀,漸漸把他變成暴躁不安的男人。

  而他的外祖與舅舅是野心極大的政治家,從他出生那刻起,他就被灌輸著仇視兄弟、親情淡薄的觀念。

  他的人生沒有其它的目標,唯一的目標就是那把龍椅。

  父皇的疼愛與看重於他而言不是親情,而是成績努力過後、極力爭取而來的成績。

  他以為母妃與外祖家對自己的在乎出自親情,一直到後來才恍然明白,他只是他們向上爬的階梯。

  他存在的價值在於可以為別人爭取到多少權勢,而為了提升自己的價值,他必須在父皇身上使力。當孺慕之情成了手段之一,親情變得多麼淺薄可笑?

  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是另有所圖,每個人面對他都戳著面具。不管他多惡霸、多令人討厭,大家還是對他馬屁拍不停,他越刻蕩、越惡毒、越以自己為中心,所有人就越懼他、怕他、以他所想去行事。

  他以為這是成功必備的條件,直到發現自己不過是別人成功的墊腳石。

  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成了某種手段,當他自以為的真心只是虛偽,重視感情的他在上官檠護著自己摔下山崖那刻,崩潰了。

  他不知道世間有沒有真正的親情、無私的關懷,他只曉得這輩子的自己過得真是可悲。

  阿檠曾對他說:「你太重感情,這樣的人,不適合坐那個位置。」

  他嚴正反駁過,「正因為我重感情,所以我必須為我在乎的人豁出一切。」

  可事實上呢?他在乎的那些人,在乎的是他可以帶來的利益,而不是鳳天燐。

  於是他被「在乎的人」追殺,於是他被「在乎的人」說服,說服他相信大皇兄是自己一生最大的敵人,他必須竭盡全力滅了大皇兄,取而代之。

  真好笑,他竟然相信這件事,虧他自詡聰慧絕倫,到頭來方才明白自己愚蠢無比。

  紀芳說:「你被洗腦了,不是所有當皇子的都該為那個位置傾盡所有,不是所有皇子的人生都只能是爭奪,你有權力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你有責任讓自己自在快樂。」

  他嘲笑紀芳婦人之仁,「當我坐上那把龍椅之後,皇權將會回饋我最美好的饗宴。」

  其實紀芳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她精闢的言論讓他折服,於是他討好她、巴結她,可她對高高在上的他不屑一顧。

  他過去只有被捧著的分,如今捧著人卻遭人嫌棄,他心底多少有著埋怨。

  於是他忽略她的話,堅持得到皇權的人才是最終的勝利者,故意把她最在乎的阿檠和自己綁在一起,他拉著阿檠奔向那個目標。

  直到意外發生,他和阿檠墜谷,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明明只在谷底待了將近三個月,京城卻已經過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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