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二爺。」她輕聲喚著,提著食盒朝他走去。
尹安羲微瞇起眼,看著一身月牙白繡離水蓮花襦衫裙的她,莫名恍惚了起來,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位姑娘如她一般……
「尹二爺怎麼了?」柳芫覺得他雖是看著自己,但目光像是看到了更深處。
尹安羲回神,苦笑了下。這是怎麼著,已經是第二回如此了,莫非是他遺失的記憶?而這記憶與她有關?
不對……她的年紀是搭不上的。
不過,過往的記憶壓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是米糕嗎?我聞到桂圓的味道了,該不會連桂圓都是你自個兒供製的吧,這味道比市面上的較清甜些。」
柳芫傻眼地看著他,懷疑他上輩子是狗,要不這鼻子怎能如此地靈敏?
她將食盒往桌面一擺,二話不說地揭開謎底,瞧見他雙眼為之一亮,教她也跟著笑瞇了眼。
就是這樣!掌廚的人,最想瞧見的就是這神情啊!
「這是米糕沒錯吧,不過……米糕也能做成十層,這紅色的是……」尹安羲問的當下,已經取了一塊入口,嚼了兩下,那神情說有多滿足就有多滿足。「不只是桂圓,你還添了大棗,這大棗是怎麼蒸得出脆度的?這大棗桂圓是浸過酒的,辣勁被甜勁給消磨了大半,恰如其分,還有這紅色的是散麥吧,這一層白一層紅的,喜氣極了,十三姑娘,你可真是一絕了。」
聽他一口氣講解完畢,柳芫幾乎要笑露編貝。
太厲害了!他就是能嘗得這般精準,講解得這般中肯,她才想見他呀。
「那散麥是我自個兒做的,而那酒裡頭用的可是我自製的曲餅,這麥餅可以做成洋河大曲的,雖說是烈了些,但我添得不多,不擅酒的都能吃點,不會醉的。」
「你這丫頭真是了得。」他輕彈了下她的秀鼻。
柳芫愣了下,覺得他這舉措太過親暱,甚至該說是輕浮。她愣愣地瞅著他,卻見他笑得異常愉悅,慵懶中帶了幾分邪氣,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她就這般與他對視,彷彿快要被他吞噬,她直覺要避,他卻一把揪住她的手。
她抽了口氣,想甩開他,但他抓得死緊,纖長的指撫著她的掌心她的指,撫過她指上的繭,掌上的燙疤。
「丫頭,你為了做糕點,槽蹋了一雙漂亮的手,值得嗎?」他突問。
她眉頭微皺,想了下道:「做自己想做的事,還問什麼值不值嗎?」
話落,他驀地抬眼,黑眸被笑意染得發亮,那容顏俊魅得不似人間物,教她心頭顫了下。
「說得對極了,我喜歡。」
聞言,她眉頭皺得死緊,覺得他真的怪怪的,和那晚所見略略的不同,尤其他的笑恁地放蕩又恁地迷人,那厚薄適中的唇勾得彎彎的……就見他驀地湊近她,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吻上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一把將他推開,二話不說地往回跑,但沒跑幾步就被他給逮住,在她還沒來得及呼救前,他在她耳邊啞聲呢喃,「都怪你不好,那米糕裡的酒味太烈了。」
嗄?難道說——「尹二爺,你喝醉了?」
「嗯……好像。」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醉了吧!她掙不脫他的懷抱,還跟著他一起腳步不穩……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差?
「尹二爺,你先放開我。」她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平心靜氣地跟個醉鬼講道理。
「不行,你會跑掉。」
「我保證不跑。」她耐著性子保證,卻聽他貼在耳畔低低笑開的聲音,那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際,背後是陌生且不曾有過的擁抱,教她渾身不自在極了。
「真的?」
「真的。」才怪!
「可是,我還是不想放開你。」
柳芫咬了咬牙,正欲再跟他談判,卻感覺他的身軀開始往旁偏著。「尹二爺,你先放開我,先放開我……旁邊有溪!你……」
撲通一聲,兩人一道掉進溪裡,幸好他反應快,當了她的軟墊子,但儘管如此,兩人身上還是濕透了,不意外的是,這頭發出的聲響引來了人,而當她從他身上坐起身時,適巧與小院落外的十數雙眼對上。
完了……柳芫腦袋只浮現這兩個字。
山雨欲來風滿樓。
柳芫突然想起她兩天前剛釀了酒,明明只釀了兩罈酒,卻傻傻地在後院裡挖了三個洞,如今想來,那就是個徵兆啊。
多出的洞,原來是等著要埋自己的。
如果兩位姊姊允許,她會選擇把自己埋起來,也不願面對盛怒中的她們。
此時威鎮侯府書房裡,柳蕪跪在案前,而柳九和柳堇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大案兩側,窗外電光閃過,不一會兒炸下震耳欲聾雷聲,她瑟縮了下,瞥見兩雙噴火的眼正瞪著自己,嚇得她瑟縮著不敢抬眼。
她垂著眼,強自鎮定地等著劊子手行刑。
「你到底是怎麼看管十三的?怎麼連她私下跟男人見面都不曉得?」柳堇沉而冷的嗓音在雷聲後隱隱爆開火花。
柳芫愣了下,微微抬眼,就見電光勾勒出兩位姊姊絕美的面容上異樣瑰麗的笑意,嚇得她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五姊姊,你並非正式出閣,不知道我這個已出閣的妹妹得陪著婆母四處走動,難免疏忽了。」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目光如冰似刃地射向柳芫。
「一句疏忽就想搪塞過去?」柳堇的笑意教人頭皮發麻著。
「總不能要我拴著她吧。」
「不如將十三交給我吧。」
「一個逃家的妾……不妥吧。」「總比外頭傳言兩姊妹共事一夫好吧。」柳堇笑容可掬地道。
「……聰明人是不會聽信傳言的。」
「京城人都不大聰明的,光是今日十三從那男人身上坐起,外頭就已經傳言柳十三讓威鎮侯戴了綠帽,甚至早已懷了野種……」
柳芫暗抽了口氣,壓根沒想到才短短一日,流言竟已如野火般燒得如此狂妄。
「你這才發覺大事不妙嗎,十三?」許是抽氣聲大了些,教柳九用沉冷的口吻詢問著,且步步逼近她。「鬧出這種事,就算現在把你丟回梅林縣也來不及了,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置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