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彥跪伏在地,心中已做好最壞的打算。「臣斗膽,還請陛下降罪。」
「哪,隨便選一套換上吧。」
李靜不知從哪裡找來幾套衣裝,一古腦兒地扔在桌子上。
站在公主寢宮中,呂祝晶不知所措地看著桌上的兩套宮廷衣裝。王宮律令森嚴,自然不是尋常老百姓可以隨便進出的。儘管知道她的確需要更衣,但……
「有什麼問題嗎?」見呂祝晶遲疑不前,已經梳洗乾淨,換上禮裝的慧安公主李靜忍不住捉起一套白色的宮女服塞到祝晶手中。「穿吧,不然怎麼帶妳去父皇那裡?」
「不是……」祝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已經許多年沒穿過女裝了。
忍不住環顧四下,卻只見到幾個宮女。她不好意思地問:「請問這裡有太監穿的衣服嗎?」起碼那看起來還算是男裝。
聞言,看著一身翻領胡服男裝的呂祝晶,李靜不禁好奇笑問:「穿宮女的衣服有什麼問題?還是妳覺得這些衣服太樸素?那我拿我的衣服給妳--」
「不是!不用。」祝晶連忙出聲阻止,咬了咬唇,她勉強道:「沒關係,我穿這些衣服就好。」
「真的不用?」李靜又問。見祝晶仍是搖頭,她道:「那就快換上吧。」
祝晶等候了片刻,見李靜沒有迴避的意思,她低下頭,解開衣帶。早先在等候公主梳洗時,另一個宮女也帶她去洗浴過了。畢竟昨天夜裡他們玩得太野蠻,全身都是汗和泥土,不洗乾淨不行。
見祝晶動作慢吞吞的,李靜伸過手來扯開她左腋的內襟。
祝晶低喘一聲。「公主-」
「不用多禮,妳是我打毬的伴,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李靜大剌刺地說,行為舉止不似養在深宮、熟諳禮儀的皇室成員。
祝晶還是覺得不妥。在家時,只有小春在她生病時幫她沐浴更衣過,但兩人親如姊妹,不會覺得不自在,但她與這位公主相識還不到一天哪--
以為祝晶拘禮,李靜笑道:「我十七歲以前都住在宮外,老早習慣自己動手,妳真的不必太在意。呂祝晶,我是說真的。」
「妳以前都住在宮外?」
「嗯,因為我娘妃接連生了幾個兄姊都早早夭折,生下我之後,父皇怕我長不大,便送我到外縣的離宮照養,今年正月才接我回長安住。」
「原來如此。」看來不管是天子還是尋常百姓,想見子女長壽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在李靜靈活快手的協助下,祝晶很快脫去全身的衣物,換上宮女所穿的白色衣裙。
穿裙裾時,祝晶一直綁不好衣帶,被李靜取笑。「怎麼,妳好像沒穿過裙子似的,笨手笨腳的呢。」
「我是真沒穿過這類女裝。」祝晶束手放棄,讓李靜幫她將裙帶系綁好。
「怎麼會?妳不是個姑娘家嗎?」剛剛明明看到了她胸前的起伏,呂祝晶確實是個女孩子,怎麼會對女裳這樣不熟悉?
「有一些原因。」祝晶微微笑道:「我五歲以後,就沒穿過裙子了。」
孩童時穿的女服,與成年人穿的,終究有所不同。
「我很好奇。故事會很長嗎?」
「不。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好,有機會妳再告訴我。」幫忙祝晶穿好衣服,李靜果決地道。
蹙眉看著祝晶凌亂的髮髻?她隨即喚來一名宮女道:「阿滿,幫呂小姐梳髻。」
阿滿立即上前來幫祝晶整理髮髻。
祝晶自知已經太過麻煩人家,因此李靜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宮女阿滿利落地將祝晶及肩的髮絲分成三束,逐一挽成髻,只在鬢邊留下兩條蟬翼般的鬢髮,讓祝晶看起來青春又俏麗。
李靜在一旁看著,注意到祝晶連頭髮都沒留長,想來也是其中必有緣故。若非此刻見她擔心著井上恭彥,她一定纏著她把前因後緣都說清楚。
在離宮住久了,住在那裡時,她是主子,她最大,沒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可才回到長安沒幾個月,她這個今年正月才得到正式封號的慧安公主,卻覺得宮裡頭的生活一點兒也不逍遙。
當然,長安很大、很熱鬧、很好玩,可那都是重重宮牆外頭才有的樂趣啊。
梳好髻,祝晶站了起來,回頭看見面色十分苦惱的公主,不禁問道:「怎麼了嗎?」她摸摸頭上的髮髻。「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猛然回過神來,李靜瞪著呂祝晶。
布料輕薄的春日宮服穿在祝晶身上的樣子,看起來很適合她,唯一的小缺點便是……「妳太瘦了,應該要再豐腴一點會更好看。」
瞧她那腰身,竟比她還要更纖細幾分。若非早聽說過這位姑娘前些日子才生過一場大病,她真的會懷疑長安城裡是否老百姓都吃不飽了。
「喔。」祝晶傻傻一笑。
「想照一下鏡子嗎?」想到呂祝晶說她已多年沒穿過女裝,李靜體貼地詢問。
祝晶急忙搖頭。「不、不用了。」
「不想看看自己?」
祝晶誠實地說:「我不敢看。」上回在拂秣街上照鏡子的結果是被自己嚇到。她不想重蹈覆轍。
入宮已經一段時間了,見外頭天色已經轉為昏黃。
牽掛著恭彥,祝晶催促道:「我們可以去看恭彥了嗎?」先她們一步入宮的他,不曉得是否一切安好?
「可以。不過,只能偷偷看一眼喔。」
雖然已經打聽到父皇在集賢殿召見「護花郎」,但未經召見,即使是再怎麼備受寵愛的皇家公主,也不能太過逾矩。
父皇疼愛她,她知道。
可父皇擁有不止她一個女兒,她也是清楚的。
向祝晶伸出手,李靜笑了一笑。「來吧,讓我們去看看妳的『護花郎』現在怎麼樣了。」
妳的護花郎……祝晶發現她不想反駁這句話。
然而,她、水遠也不能承認她多麼希望恭彥屬於她。
恭彥已經說得很清楚,終有一天他得回日本去。
祝晶沒辦法怪他,換作是她,離家千里遠,思鄉已是甚切,何況家中尚有慈親,怎能割捨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