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這樣說很不應該,但他就是忍不住笑著又補一句。「是對你還是對那些歷史文物?」
她瞪他一眼,但自己卻在同時噗笑了出來。
「都有吧。」她笑看著他道:「反正我後來發現,研究歷史不一定要親臨現場,雖然考古能拿到第一手的資料,但真的不適合我,反而在辦公室裡整理那些手稿、文本,匯整翻譯古人寫下的文字,讓我也能從另一種方式,去瞭解當時人們生活的方式。」
「翻譯?所以你看得懂拉丁文?」
她好笑的說:「那是基本啊,不然我怎麼整理這些資料?」
「也對。」他聞言笑了出來,「所以你也看得懂那個黑色字典?」
「一點點。」她謙虛的說。
「印度梵文?」他挑眉。
「一點點。」
「埃及的象形文?馬雅文?古希臘文?」
「我哪有那麼厲害。」她笑著道:「我有學過一些,但都只是基本,不過現在科技發達,很多文字資料利用網路圖書館就能查到,相關書籍論文也出版不少,只要有相關字典和對照表,我多多少少可以試著解譯它們。而且我也認識不少人類學家和語言學家,真要太難的,就寫信請教一下高手啊。」
他鬆開她的手,抓來剛剛被他拋棄的平板電腦,趴在她身邊,好奇的往回滑到其中一幅圖案,問:「那這個在說什麼?」
小滿翻身趴看著平板裡的圖案和旁邊的解說文字。
那武術圖冊裡,大多數都是圖片,缺乏描述性的文本,所以他剛剛才翻看得很快,但偶而也有文字解說補述的部分,那些文字大多是拉丁文。
「這是德國十六世紀的一種棍術技巧。」她告訴他。
他往前翻到另一批線條較簡單的黑白圖案,再問:「這些搏擊技術呢?」
看到那些圖案,她皺起眉頭,想起剛剛就是這批圖稿讓她煩惱了一陣子,道:「這是十四世紀的手稿,但這批手稿沒有作者的名字,加上有一部分已經佚失了,真的就是一個斷簡殘篇的狀態,而且頁面的順序好像也不太對,上面沒有書寫頁碼,我懷疑之前被人弄亂過,正在想要怎麼處理它們。」
「這個的武術順序嗎?」他看著平板,將所有圖片縮小,然後快速的拖曳它們,「應該是這樣吧。」
小滿呆了一呆,把平板拿過來查看,發現他重新拉過的圖案,看起來順序確實好像比較……不對,是真的比較正確,那些人的動作看起來流暢多了。
「你怎麼知道?」她傻眼的看著他。
「這些其實和我學過的擒拿術有點像。」他對她露出得意的笑,「以前蒙古不是一路打到西方嗎?也許當時雙方有互相研究了一下吧?」
她驚訝的道:「蒙古西征是在十三世紀,這批手稿是十四世紀的,在經過多年戰爭後,雙方確實有可能研究過對方的武術。」
說著,她忙打開另一個資料夾給他看。
「這些呢?你看得出順序來嗎?」
「我看看。」
他伸手打開圖片,快速的翻看著,一邊幫她把圖案重新排序。
看他眼也不眨的把困擾她好幾個星期的事情一下子就搞定,她才發現她早該去找武術專家詢問一下才對,但因為這些中古武術在槍炮彈藥發明之後多已失傳,劍擊和搏擊雖有流傳下來,卻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在這之前,她和其他人,完全沒想到東方傳統武術竟然也有相通的地方。看著他快速的移動著那些圖片,她懷疑就算她想到要去問武術高手,那些人真的能像他這麼迅速的搞定這些手稿。
它們並不是漫畫卡通,沒有連續動作,真的沒有一點天分還看不懂。
她清楚他一定是十分專精這些武術招式,才能如此快速的分辨它們的動作順序。
若遇到陌生的武術動作,他還會停下來研究一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會和她解說其中的武術動作,小滿邊聽他解釋示範,邊忙著做筆記,然後在他對其中的文字描述感到好奇時,翻譯給他聽。
結果這天晚上,兩個人就這樣趴在床上討論了一整晚,從西方中古武術,聊到東方傳統武學,講到其中的相似與不同,又聊到各地的食物和民間傳說。兩人天南地北的瞎聊著,他的胡說八道常讓她噴笑出聲,卻又莫名放鬆。夜越來越深,她真的累了,呵欠連連的,卻又捨不得睡著,但最後還是不敵濃重的睡意,蜷縮在他身邊就這樣趴在床尾睡著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習慣在放假時看見他。
他幾乎像是住在她這裡,只是平常會出差去工作。
而她承認,家裡有個男人真的頗好用,老屋有很多需要維修的地方,而他幾乎樣樣精通,就連屋頂漏水他也能輕鬆搞定,非但如此,他比她更懂得如何敦親睦鄰,對附近的鄰居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嗜好興趣,有幾個孩子孫子,幾隻貓狗,他全如數家珍。
他是個愛笑的男人。
她認識的每個人都喜歡他。
偶而他有空,也會和她一起出席同事之間的聚會,參加雪倫博士的婚禮,參加法蘭德教授兒子的受洗,他甚至陪她一起去了館長母親的告別式。
「你不需要去的。」她好笑的看著他:「就連我都沒見過館長的母親,我去只是因為大家都會去。」
「我知道。」他打好領帶,套上西裝外套,走出浴室,看著她微笑:「但與其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發呆,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這話,讓她臉紅心熱。
他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
「你知道那是喪禮吧?」她提醒他。
「當然。」他朝她眨眼,「你放心,我會很規矩的。」
於是,在那細雨紛紛的星期天,他和她一起去了教堂,參加了那枯燥乏味,又讓人心情低落的告別式。
他真的很規矩,甚至沒有試圖逗笑她,但他一直握著她的手。
離開時,她繞去化妝室,走出教堂卻看見他撐著一把黑傘,蹲在路邊和一個悶悶不樂的小女孩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