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誰建造的,在她五歲那年去參加前前前任陳知縣女兒七歲生辰時發現的,她和陳知縣九歲的兒子下去探了探,但他怕黑跑走了,剩她一人獨自探險。
「歡喜到傻了?」這丫頭真淡定。
一回過神來,周靜秋倏地面上一熱,急著想抽回自己的手,解冰雲什麼時候握住她的手的?太奸詐了。
但她連抽了兩次都未成,只好認命地被他牽著走。
「大人,你的手放錯地方了。」她小聲的抗議,不想讓人瞧見她和他走得太近,就怕流言四起。
「沒錯,我是擔心你不曉得自個兒該坐哪兒,故而於尊降貴的帶路。」瞧你面子多大,還有本官親自請人。
聽到他刻意加重「於尊降貴」這四個字的語氣,周靜秋的眼角抽了一下,再瞧瞧涼棚裡所有的位置都坐滿了,只剩下他身邊應該留給「夫人」的空位,她撇嘴歪了歪,臉上掛了三滴汗。
他絕對是故意的,好告誡她「這裡他最大,除了聽話,她無處可躲」,他是存心把她推上風頭浪尖上,讓她與平靜的日子徹底分離。
這人好不陰險呀,心狠手辣。
「坐下。」
「我不……」這裡哪是她能坐的,沒瞧見四面八方的眼刀朝她直射,她渾身都是看不見的窟窿。
「坐下,你擋到後面的人了。」雖然她的個頭不高,但是往前頭一站還是會影響到別人。
算他狠……周靜秋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可胸中怒火翻騰,她多辛苦的把自己隱藏起來,他卻非要把她推到人前,以為她沒脾氣嗎?
進不進公門對她並無差別,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安靜」的屍體,從他們身上體會生命無常,進而淨化身心,達到無慾無求的境界。
她不求成仙得道,或為永生而廢寢忘食,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更珍惜活著的喜悅,盡量讓每一天都過得充實,平平淡淡的寧靜,確確實實的珍藏,不將美好時光虛度在爭強好勝上,為虛無之物而生妄念。
不論在哪一世,她都是沒什麼大志向的人,錢夠用就好,有床可躺便是幸福,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不欠人,沒負情,養條狗,她追求的是簡簡單單的生活。
「你就帶這麼點東西來?還不夠塞牙縫。」嗯,稍微甜了些,但鬆軟、好入口,有股芋香。
手上一輕,周靜秋愕然轉頭,她帶來的三層提籃內的芋泥鬆糕,一眨眼間就少掉一層,而不請自取的傢伙正打開第二層,直接對著紅豆餡的蒸糕下手,還一口一個,一副吃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人,不告而取謂之賊。」這是盜匪行徑。
「我問了。」他照吃不誤。
「你問了?」她為什麼沒聽到?
「我說:『食物嗎?』你說:『嗯。
』所以我就吃了。」解冰雲說得理直氣社,溫雅如玉的臉上閃現清輝。
他做什麼事都理所當然,自在流暢得彷彿天生如此,他有他的清風明月,流泉澗潤,天地難藏的氣韻。
看他解決了第二層,又打算掀開第三層的水晶涼糕,周靜秋連忙將提籃搶過來護住。
「夠了,這是給曉冬和小敢的,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搶孩子的嘴邊甜食。」解冰雲黑眸微瞇,帶荖幾分凶性。「小敢是豬,餵不飽,還不如拜我這張廟口,省得你發愁不夠分。」
「也不想想是誰造成的,我算好了一百個,一人五十個,邊吃邊看龍舟,等吃完了,賽事也差不多了,正好回家吃飯。」她都算得剛剛好,如果沒有人從中截胡的話……他輕哼一聲,「本官不用討好了?你這仵作也太沒眼色了。」他才是她該奉承的對象,那兩個小鬼隨便找個地方放養,給把粗糠就能養得活。
周靜秋冷冷地回道:「仵作只管屍體,如果大人慘遭橫禍了,我一定會細心的檢視你週身,將你的臟器一一掏出,用白玉盤子盛裝,你若魂魄未離,還能看見自己的死狀,我會用桑皮線縫合你的傷口,以桃花辦擠出的汁液為你上色,讓你雖死猶生。」
「你盼著我死?」解冰雲冷冷地質問。
「我盼著你不死,你死了我向誰請敕?」這人是怎麼回事,胡攪蠻纏,白的硬要說成黑的。
「安國公府。」她不會拿不到銀子。
「什麼安國公府?」他在打什麼啞謎?
「我是安國公府排行第五的五爺,安國公是我親爹,聽清楚了沒?」賴不了她。
周靜秋訝然的睜大眼。「你……你是出身三大國公的爺兒,怎麼會只是一名小小的知縣?」只要他想要,三品、四品的京官還不是唾手可得,沒必要屈就比家將還小的官位,安國公府的長史都有六品吧?他到底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誰想不開,我只是京裡待膩了,想到外頭走一走。」煩人的事不勝枚舉,索性一次丟開。
「任性。」唉,她怎麼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了呢。
解冰雲側過身,翻動的唇片幾乎貼近她粉腮。「是歷練,刀鋒不磨難出鞘,梅未經雪香難存。」
「大道理誰都會說,這和你強取豪奪沒關係,我不是你家的廚娘。」他擅自取食就是不對。
「強取豪奪?」他聲音壓低,低到有如刀刃刮過石縫,教人不寒而慄。「秋兒,你膽子不小。」
「不要叫我秋兒,請叫我秋姑娘或秋仵作。」她和他還沒親近到可以喊上閨名,這樣容易引人誤解。
「秋兒,就吃你幾塊糕點而已,還不到強取豪奪的地步,你的反應未免太激動了。」解冰雲覺得她對他特別苛刻。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身為地方官更要以身作則,在你看來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但在快餓死的流民眼中,那可能是他唯一生存的機會。」嚇!他幾時靠得這麼近,近到她能細數他長而卷的睫毛,意識到這一點,她修地感覺到熱氣往雙頰撲,熱得她都要冒汗了,她連忙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挪,避開吹向面上的男子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