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秋曾因好奇去過一回,但她只在門口看了一眼就發誓此生不再涉足,迎面而來的屍氣讓她足足半個月無法接觸屍體,她的雙手長滿屍斑,流膿化血,差點要截肢。
此事過後她才決定研究屍毒,並製出解毒劑,此後再也沒有遇到類似的事,銅鏡庵成了她抹滅不了的陰影。
「哈啾!」周靜秋又打了個噴嚏。
解冰雲瞅她一眼,問道:「藥呢?」
「在這裡。」
「喝。」
「好。」周靜秋端起濃稠的湯藥,又苦又澀的味道,她絕對喝不下去,她舀了一調羹,送到他嘴邊,自己卻雙唇緊閉,怕那股味衝入鼻間。
「是我喝又不是你喝,你為何要緊閉著嘴?」氣到全身又熱起來的解冰雲很是無言,他不禁要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他怎麼會看上這麼個丫頭,覺得她處處順眼。
「難聞,感覺在喝溝水。」中藥味很重,湯藥比黑水還黑,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兩眉一擰,喝完了湯藥,這才說道:「良藥苦口,能治病的藥,再苦也要吞下去。」
「也有不苦的藥,製成丹丸……哈啾!」周靜秋懷念現代醫學,再嚴重的感冒,只要打一針,再服幾顆藥便可治癒。
「還沒好?」他眉頭一蹙。
她揉揉過敏的鼻子。「沒事,發癢而已。」
「等會兒再讓於太醫瞧瞧,鼻子都揉紅了。」打她進門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偏偏又不肯用藥,任性。
「不用了,這是換季的毛病,柳絮一飛就受不了。」因為受了小風寒的緣故才承受不住。
撲通跳下水是權宜之策,目的是嚇走趙青桐等人,消弭一場可能發生的喋血案,誰知接下來的情況峰迴路轉,讓人有種很傻眼、很詭異的感覺,猶似在夢中那般不踏實,真假莫辨。
周靜秋一個轉身側身入水,濺起的水波如雨輕灑,見狀的杜松展以為她失足落水,急著要救人。
只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飛身一撲,他只能站在旁邊,怔愕地看著兩道身影在水中撲騰,一時竟忘了要下去幫忙。
但是誰也沒料到被救的是救人的人,嗆了一口水的解冰雲用雙手打水,反而把周靜秋打入水底,她浮浮沉沉地由下方托著他,不時冒出河而吸兩口氣再潛下去,藉著水的浮力將人推向岸邊。
好笑的是,在即將昏迷之際,解冰雲不忘吩咐侍衛衝進綢緞鋪子,拿來幾塊布,將全身濕透的周靜秋裹成蛹送入馬車,並大聲告知眾人,「此女為我未婚妻,不得輕慢!」沒經過三媒六聘,也無雙方父母的同意,莫名其妙地,周靜秋多了一名陰陽怪氣、性倚狂狷的未婚夫。
落水之後,周靜秋只受了小小的風寒,薑湯一喝便好了大半,解冰雲卻是高燒不斷,始終降不了溫,甚至不時囈語、還產生幻覺,急壞了所有人。
直至太醫來了,他的情況才稍微控制住,只是這位爺兒十分乖張,非要拉著「未婚妻」的手才肯喝藥,她若不在,他便鬧得所有人不得安寧,直到看到她才安靜地闔上眼小睡一會兒。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便是由這位「五夫人」照顧解冰雲的起居,除了擦身不歸她管外,舉凡喝藥、進食、翻身、淨面、拭手,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他的小廝只偶爾出現,看看主子爺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當過急診室醫師的周靜秋倒不介意連續熬夜,那段忙碌的日子讓她非常充實,因此她把解冰雲當成是她的病人,以醫師的角度進行人道治療。
五天過去了,解冰雲的高燒是退了,但身體還是挺虛的,為免病情反覆,他一天要喝五次湯藥。
「飯呢?」
「你剛喝完藥又要吃飯?」胃口真好。
「我餓了。」試著坐起的解冰雲虛軟無力,他對目前不滿意,心裡發急。
「太醫說你只能喝粥。」他的腸胃無法吸收。
「換個太醫。」這個太醫醫術不精。
周靜秋扶著他,讓他半躺半坐。「你當是地裡的蘿蔔,看中哪個拔哪個嗎?這裡是萊陽。」
「萊陽是個好地方。」有她。
聞言,她輕輕一笑。「好山、好水、好姑娘。」一聽到她不自謙的「好姑娘」,解冰雲低低一笑,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好姑娘。」
「才不,我很壞。」她不想當別人的未婚妻,正打算「拋棄」門第太高的解五爺。
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高門大戶的生活太複雜,和她心中的理想差距太大,她不願勉強自己去適應多如牛毛的規矩,也不想把明爭暗鬥當日常活動。
當初她就十分慶幸生來是周家的女兒,雖然人丁單薄,卻也因此沒有一大票盤根錯節的族譜,家境小康不餓肚皮,她不是農家女要下田為一家生計忙碌,父母慈愛疼寵有加。
母親早逝是遺憾,可是父親給了她無私的疼愛和支持,試問哪家的女兒能跟著下墓挖墳,誰又能在父系社會一露崢嶸,拋頭露面地做著世人難容的差事,為亡者發聲?
若是她穿成世家千金,或是書香門第,其至是權貴、皇族,只怕她只能與女紅、刺繡為伍,每日關在只見一方天地的後院裡,除了上香和走親外,出不了玩門,形同囚牢。
一晃眼十四年過去了,周靜秋已適應這個男尊女卑的朝代,但是她還是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婚姻制度,男人一有銀子便廣納妻妾,一夫多妻視為理所當然,從未想過這種事對女人有多傷。
她從沒想過要嫁人,就算真的要嫁,也要挑一個像這一世父親的男人,對妻子有情,不嫌棄槽糠之妻,對兒女有愛,再忙也會抽出時間關愛,顧家護子不喊苦,盡一個男人的責任。
「再壞我也包容得了,你最好把那些要不得的心思收一收,等你一及笄我便遣媒上門揋親。」解冰雲眸色深沉,佈滿洞悉她心事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