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備是六品官,而你只有七品。」張狂也要有分寸,大餅畫多了是顏面無光,他還沒那權限。
解冰雲神情不沉,露出狠色。「摘掉他易如反掌,皇權之下是魍魎橫行。」他便是那隻鬼,閻王面前也刁鑽。
權力真的是一把利刃,能夠殺人於無形,難怪人人都想擁有。
在聽完解冰雲冷到漠然的言語後,心口微涼的周靜秋反覆地想了很多,她發現權貴間的骯髒事是她不想理解的,那是介於善與惡的灰色地帶,進一步是刀山劍海,退一步是懸崖深谷,要走在一線之間何其困難。
但是她又何嘗明自解冰雲的為難,她看到的是一名名臣良將受父兄福蔭下的權貴子弟,表面風光,受盡寵愛,性情張狂到無邊,殊不知萬般光環下是寂寥的背影。
安國公的長子四十歲了,長子的長子二十三歲,侄子還比小叔大三歲,千里馬已老,而幼駒長成,在世代的交替中,已是弱冠的解五爺成了雞肋似的存在,在同輩中格格不入,又鶴立雞群於下一輩當中。
上面的四位兄長已分佔朝中高位,他若從個六品、七品的小翰林做起,顯得不如兄長們出色,尾大吊了只小雞崽。
倘若從武將入手,他的侄子已是京幾營將領,叔叔入營能是一名小兵嗎?自是高位以待,叔侄同營該聽誰的,只怕會是一場又一場的衝突,誰願將功成名就拱手讓出。
其實依安國公的意思,他是想把小兒子養成閒散性子,不當官,就在府中管管庶務,弄個虛職的員外郎當當,待日後分家時多分給他一些鋪子、田地、莊子,光是鋪子的租金和莊子的出息就夠他揮霍一生。
只是解冰雲從不是個聽話的主兒,別人安排好的路不屑走,想要他往東,他偏要往西,爹娘的寵愛是捧殺,他心知肚明,兄長們的愛護說穿了是變相的壓制,怕他的成就超越他們。
而嫂嫂們更是荒唐,明明皆是世家出身,個個都有令人稱羨的嫁妝,就算不靠公中,也能撐成一個家,可是她們眼中只有一畝三分地,有志一同的盯著婆婆可觀的私房,有的都已經是做婆婆的人了,還時時刻刻擔心小叔會搬走婆婆的財物,布下眼線,收買服侍的下人,以達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你想幹什麼?」此話一出,右手高高舉起的夜華玉驚得吸口氣,隨即露出人畜無害的笑臉,把拍臉的動作改成拉被。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踢被子,連燒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退燒了,可別又染上風寒,加重病情。」可憐喲!都瘦了一圈,刻薄的下巴更尖了,看來更威厲冷酷,鬼見發愁。
「你去了哪裡?」夜華玉若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事,不論是否是他自找的,長公主府都不會善罷罷休。
「金陵。」紙醉金迷,來回要三日。
「銀子都花光了?」夜華玉能幹什麼事,他一清二楚。
擠眉弄眼的夜華玉一副好兄弟的樣子往床榻一坐。「你知道的,金陸多美人,我一入了溫柔鄉就暈頭轉向了,美女坐懷,香溢滿室,那些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教人流連忘返。」
「你沒忘了你的身份是我的幕僚。」病情大好的解冰雲看向臉色比自己更加頹白的男人。
夜華玉乾笑道:「呵!呵!我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何必說破,我是來混人頭的,你睜一眼、閉一眼,當我是來點卯的,我娘問起便回『此子堪用,尚有智謀』,不就發了。」
「長公主是能隨便糊弄的嗎?如果長公主派了蔣渭來,你有辦法要求他替你隱瞞嗎?」只怕適得其反,他會被直接拎回京。
蔣渭是個太監,長公主府長史,當年跟著長公主從宮中到公主府,為人嚴謹而公正,是長公主最信任的親信,同時也是她幼時的玩伴,長公主對他很是依賴。
當年宮裡曾有傳聞,若非蔣渭少了一物,今日的駙馬就是他了,不過此事聽聽就算了,當不得真。
也好在駙馬爺是心寬之人,為人和善又大度,與長公主夫妻情深,結縭二十餘年只得一子也不以為意,不納妾也無通房,成親至今仍只有長公主一個女人。
「哎呀!你別嚇我,我最怕蔣水花的笑裡藏針了,他每件事都好好好,笑呵呵地說『爺決定就好』,可是一轉身,他嘴裡的好卻變成『爺這個決定好嗎?你認為……』」接下來是一千八百字的對與錯分析,以及夫人講課。
蔣渭的小名叫花兒,長公主為他取的,他小時長得像小姑娘,白嫩可愛,長公主誤以為他是宮女,後來及被混世小魔王得知了,他報復似的取其渭字的水部,蔣水花、蔣水花的胡叫一通。
「我不是在威脅你,而是先讓你抵著,若是你在萊陽縣的所作所為傳回京城,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解冰雲不想擔那份責任,一開始他便拒絕了夜華玉的自薦,偏偏他偷偷地跟著來,以幕僚自居。
自己很慘,總希望別人一樣慘,這叫難兄難弟。「你先別說我,你自個兒也是爛泥巴一堆,你想過宣宜公主沒?」一說到年滿十七的皇室嬌兒,解冰雲的神情有如籠罩在冰霧裡,徹底冰冽,寒氣森然。「我克妻。」這是他從不向外洗刷的污名。
「啐!你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咱們心照不宣。」夜華玉不屑地道,還不是他那些嫂嫂們搞的鬼,把和他訂親的女人給弄死、弄瘋了,真是一群眼界窄的女人。
「你知我知,別人不知,她嫁不成我就好。」宣宜公主不是他要的,安國公府已經夠亂了,不用再添亂。
宣宜公主性情柔善,貌美而有才名,是本朝才貌雙全的皇家鳳女,只是她容易感傷,一片楓葉落下都能讓她迎風落淚,更別提望月淚流,聞詩崩啼。
她很會哭,非常會哭,但是哭得很美,很教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