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是縣衙,辦差的地方,清一色是男子進出,除了一名已成知縣夫人的女仵作外,幾乎看不見一個女的,連掌廚的大廚都是鐵錚錚的男人,帶著兩名十五、六歲的二廚幫著切菜、洗菜。
不過新夫人入門多了兩個名叫春芽、綠枝的丫頭,和一名姓江的嬤嬤,原本知縣大人要再多添幾個服侍的下人,但夫人不允,她認為人手夠用就好,不要添亂。
「本官沒讓你形容來者的長相。」解冰雲冷冷一橫目。
嚇出一身冷汗的孫典史暗責自己太多嘴。
一到了正堂,尖銳的聲音如針穿透的傳來,熟悉的尖酸刻薄話語,令解冰雲揚起一抹冷笑。
「什麼叫不許見,你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護衛也敢對本夫人無禮,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身首分家,明兒扔在亂葬崗上任其腐爛……」莫天野的身前站了一名趾高氣揚的女人,一身的珠光寶氣像是怕別人不知她出身富貴,口沫橫飛的指著站得直挺挺、一句話也不回的莫天野罵著,絲毫不覺自己行事過於張狂。
「二嫂真是好興致,專程從京城來這裡對我的人大呼小叫,尚書府的教養真教我大開眼界。」還是一樣的臭嘴。
「雲弟……」
「二嫂,請注意你的稱謂,我和你好像沒那麼熟。」解冰雲當下給她打臉,自顧自地走到上位坐下。
雖是嫡親的一家人,卻從來走得不近,因為二夫人江宛如在年歲上大解冰雲十來歲,她嫁進門時小叔子還沒出生,等她懷有身孕,高齡快四十的婆婆居然同年和她產下一子。
她的兒子還大小叔三個月,頭一個孩子當然是心頭寶,可是當時掌中饋的是婆婆,她當眼珠子疼著的兒子得不到任何關注,像是沒人要的小可憐,而小叔卻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江宛如對解冰雲的態度始終冷淡、憎惡,甚至是嫉妒,若無必要很少交談,她覺得他的存在就是在抹煞她的兒子。
婆婆對小叔的疼愛超過她的忍耐,她實在容不下小叔,她不只一次對年幼的小叔起了殺意。
有一回她真的動手了,將年僅五歲的小叔推進池塘,沒想到他還真是命大,居然自己爬了上來,此事無人知情,只有她和見到水中倒影的小叔知曉。
江宛如面上一僵,笑意凝結。「二嫂千里迢迢來看你,沒句好話先來個冷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請你來了嗎?」她未免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你……」他還是一樣的惹人厭,不因離京而改變。
「還有,經由本官的大力整治,本縣沒有亂葬崗。」所有屍體一律火化,不許隨意丟棄。
在周靜秋的要求下,萊陽縣多了三座火葬場,基於對人死後的尊重,以及腐屍所造成的水源污染和疾病,她爭取了好久,用實例來證明亂葬崗對百姓的危害,這才設立。
江宛如一聽,臉上火辣辣的,知道他這話是在羞辱她。「呵呵呵……二嫂不過是開開玩笑,你還當真了不成,我哪會隨便打殺人,那可是爹從軍中精心為你挑選的精衛。」左隨風和莫天野都不是普通的侍衛,他們都曾在暗衛營待過五年,而後被安國公挑選出來,送到么兒身邊,終身為他所用,除非他用不上他們,親口解除兩人的職務。
「所以他們不是沒有品級,而是跟著我委屈了,若是我的官大一點,他們也就雞犬升天了。」他再一次嘲諷。
一般二品、三品的官員,身邊配有帶刀的武官,他們的職等並不低,四品、五品官,領朝廷俸祿。
江宛如的臉色更難看了,陰沉到能滴出水來。「五爺,我好歹是你二嫂,說話一定要這麼夾槍帶棍的嗎?」
「你也知道你是我二嫂,可你也管得太多了,二哥又多了幾個庶子、庶女,你至少得管管他,光你們那一房已經一嫡子兩嫡女五庶子了,再加上孫子、孫女,十來張口要吃,你不張羅張羅,打算餓死他們嗎?」五房兄弟中就二房人最多,用錢也用得最凶。
解冰雲還有所保留,沒算上姨娘、小妾、通房丫頭,他二哥不是好色,而是不懂得拒絕,女人一投懷送抱他就收了,自詡多情的給予名分,以至於二房人滿為患。
大哥一妻三妾,二嫡二庶四個兒子,只一名嫡女,因為對女兒疼愛有加,想給她十里紅妝的嫁妝,但他是四品京官,俸祿不高,因此打著他娘私房的主意。
三哥是庶子,有一嫡子兩嫡女和一名庶子,他在家裡沒什麼地位,勉強混個六品武官,若非靠公中的銀子貼補著,他連妻子孩子也養不起,最怕分家。
四哥善鑽營,弄了個從五品的內給事,雖說官不太,但油水多,一口氣養了五名千嬌百媚的小妾,生有三名庶女兩名嫡子,分不分家對他無妨礙,卻對嫡母的私產十分感興趣,不只一次說要代為管理以盡孝道。
「長嫂如母,我管你也是分內之事,你年紀尚小,見過的世面不多,一瞧見那不三不四的人很容易被帶歪。」丈夫那性子是沒救了,她要管得住他也就沒那麼累了。
「你不是長嫂,你只是二嫂,何況母親還在,你在詛咒她早死嗎?」想稱大還早得很,上頭幾座山壓著。
一再被打臉,想裝一次好人的江宛如臉色黑如鍋底。「二嫂不是嫂子嗎?而且我也沒有對母親有一絲不敬。今日特意來萊陽找你,是因為我聽見一件非常荒謬的事。」簡直匪夷所思,不可能發生的事,她們四個妯娌平日是不和,為了一點小事常常爭吵,但是對於小叔的婚事卻是盯得很緊,有志一同的不讓他和人結連理。
他在她們的防守下難有進展,而他也無心此事,因此他才年過弱冠還未定下親事,一直對女人不假辭色。
原來在眼皮子底下控制得好好的,以為不會翻出浪來,誰知他翰林老爺不當,竟然申請外放,從京城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