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了。」驀地,一道清亮的女聲揚起。
「什麼?」誰在說話?
「老夫人說了,人太多了,擠了一屋子讓她無法喘氣。」周靜秋宛如冬雪中一株紅梅,傲然葉蕊。
「你……你在胡說什麼,娘怎麼還會開口。」心中有鬼的二爺解冰庭站得老遠,一雙驚恐的眼不時地轉溜,就怕看到不該看見的白影。
「我聽見了。」周靜秋面不改色,說得煞有其事。
「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你不要在我們安國公府胡言亂語,要不就只好請你出去了。」一名面色威嚴的婦人走了過來,身著檀色繡吉祥如意紋祆子,手裡套了一隻纏金羊脂白玉手鐲,看來華貴而威重。
「大嫂,你眼睛瞎了嗎?沒看到她挽起婦人髮髻,滿屋子的解家人就她一個眼生,當家主母做久了也會腦鈍,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安國公府五夫人。」護妻的解冰雲將妻子拉到身邊,說的話如冰雹子,砸得人又痛又狠。
「大嫂。」周靜秋一福身,神態淡然。
「五弟,你那是什麼口氣,當個小小七品官就得意了,她是你太嫂,不是府裡的婆子,由不得你大呼小叫。」真是太不像話了,長嫂如母,他居然對著大嫂冷嘲熱諷。
見不慣他張狂作風的解冰鋒也出聲了,只不過他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么弟對大嫂不敬便是沒把大哥放在眼裡,被人硬生生的打臉怎能置之不理。
「相公別生氣,五弟也是著急娘的身子才口不擇言,娶妻娶賢,妻賢夫禍少,我看五弟是受了影響,性子也變得暴戾些。」大夫人看了一眼周靜秋,未指名道姓,可是非常明顯的暗示家宅不寧源自不該出現的人。
「大嫂是見不得我有『活著』的妻子是不是?在三個未婚妻接連出事後,你認為這一個也應該是死人,不死你心頭氣不順,是吧?」解冰雲話鋒凌厲,刻意強調活著兩字。
目光一閃的大夫人眉頭緊蹙。「五弟這話說得甚重,大嫂怎會不盼著你早日成親生子,開枝散葉為府裡添人添福,只是咱們安國公府也不是誰想進就進得了,連淮陰知府的庶女都只是你大哥的妾,她何德何能棲高枝。」她的意思是,她不承認這門親事,也不認這個五弟媳。
「我問過你了嗎?你也太多管閒事,我有爹有娘,還輪不到你做主,大房的手伸向五房,大嫂的心思好深呀!」解冰雲毫不客氣地當眾給她難堪。
娘的病情讓他心急如焚,連日的奔波又教他身子勞累,一口氣還沒歇過來,又得面對自家人的攻訐,他不想再忍的爆發出來,不管是誰都不留情,言詞犀利得令人招架不住。
從被迫離京到匆促返回,這其中不乏有大嫂的手筆,他忍得了一時,卻不願意長久忍受,讓跟著他千里奔波的妻子也受到不公的對待,委屈地受人嘲弄與奚落。
他這是一肚子火爆發了,誰冒頭燒誰,逮著一個是一個,燒成啞巴嗓就不會有人多話了,嘴兒閉上。
大夫人面色難堪,卻仍裝作苦口婆心的勸道:「五弟你……你魔怔了,見誰都像是仇人,大嫂的一番苦心也聽不進耳了。」他這牛性子又犯了,存心不讓人好受。
她說她的,聽不聽在於解冰雲,他一手握著母親的手,一手拉著妻子的小手,泛著血絲的黑瞳冷礙深幽。「秋兒,我信你,娘說了什麼,你一字不漏的說出來。」周靜秋水般的眸子輕漾,「娘說人太多了,屋子的氣不順,她沒法喘氣,又說他們太吵了,吵得讓她連想好好睡一覺都不成,似睡非睡的醒不過來。」
「你胡說……」一遇到鬼神之說,人人都心生畏懼,唯恐這件事是真的,就連一向在府裡最沒有地位的四夫人也忍不住出聲。
「四嫂閉嘴。」被小叔一喝,四夫人訕然地退到丈夫身後。
「秋兒,你繼續說。」解冰雲微微加重力道握緊了妻子的手一下,告訴她他會保護她,儘管說。
看了看眾人的神情,周靜秋目光低垂。「人都退出去,把窗戶打開,不燃董香,把靈堂撒了。」
「把靈堂撒了……靈堂……」解冰雲倏地怒了,兩眼如吃人的野獸紅得嚇人。
「誰讓你們設靈堂的?!人都還沒死就迫不及待,你們可寘孝順!」
「這……」解冰鋒無語。
「是太醫說該淮備了……」解冰庭小聲的說道。
「撤掉,撤掉,通通撤掉!窗戶打開,人都出去,一點香也不許燃,誰不照做,就別怪我踹人。」解冰雲怒吼。
屋子裡被趕得只剩下臉皮抽搐的大爺,以及臉色難看的大夫人,其餘人怕被波及,一個個灰溜溜的離開房間。
三代人包含妻妾在內有四十多人站在院子裡,面上訕訕的互視一眼,誰也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惶惶然的交談著。
誰不知道安國公府的解五爺就是個橫的,京中小霸王,皇上寵著,爹娘疼著,兄弟們讓著,他聰明過人,頑劣也過人,打小就在皇宮進進出出,因此膽大橫行,無法無天。
忘了一提,太皇太后是他姑祖母,他小時候曾抱養在姑祖母宮中五年,因此快四十歲的皇上得喊他一聲表弟。
「五弟,天兒冷會凍著娘,窗子就別開了……」穿得少的大夫人打了個哆嗦,讓人升起地龍。
「人都快死了還怕什麼冷,兩腳一伸就不冷了。」解冰雲冷嘲道。
「你……」長袖善舞的大夫人頭一回說不出話來。
第十一章 趕回京城(2)
這時,年過半百的鞏太醫入府了,他叫叫嚷嚷的破口大罵,聲音之大讓人曉得他身子安康。
原來他是被背進來的,臉上青瘀紅腫的左隨風面無表情,將罵了他一路、打了他一路的鞏太醫放下。
因為鞏太醫不肯來,只好「請」他來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這京城裡也只有你敢對老夫無禮,活似太醫是你家養的老奴!」鞏太醫捻著鬍子咕噥,老大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