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無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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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成為輔政親王后,日子不再無憂。七王兄失明,十一王兄毀容,六王兄常年出征平亂,再回不到重華宮內那座四季常夏的百花圜中,無論他怎麼撫琴吟唱,都喚不回括雅心靜,除了孤寂回音,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此後,他再不彈琴。

  尤其意識到「她」是十四皇子,不需要學習這些浪費時間的無聊才藝,甚至那些曾讓她廢寢忘食愛好的歌舞,就連多看一眼都讓她覺得羞愧。

  愈懷念重華宮,記憶裡濃郁甜膩的重重花香便處處壓迫著她,幾乎令她窒息;就像現在,那香味老是竄進鼻間,揮都揮不開,她忍不住嗆,猛咳了幾聲。

  「沒事的,只是喝點藥粥,別這麼抗拒。再不喝,你身子撐不住的。明明笑起來是美若夭仙的玉人兒,怎麼總愛皺眉頭?就連睡著時,也要逞強使性子?」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她坐起,輕撫她背脊。她無力睜眼瞧清楚,只是那力道令她想起十一哥的溫柔指掌。每回她病了,十一哥總會偕同御醫來探望她。

  「十一哥,我只是風寒,沒啥大礙。只要十一哥肯來看我,我就會好的。」她向來膩著幾名要好的王兄喚哥哥,像尋常百姓一樣,因為她從來相信他們是至親兄弟。只有那時,寡言冷漠的十一皇子伏向陽才會無奈地任她予取予求。

  「不管,唱嘛唱嘛,我最喜歡聽哥哥唱曲子,假若哥哥肯為我唱首《豐穗謠》,我就乖乖喝藥。」十一哥相貌極美,歌聲清柔,天下優伶沒一個比得上他。

  「……我不熟大齊的曲風,但若只是祈求豐收的歌,我倒是知道一些。」

  珠圓玉潤的清亮嗓音在她耳邊迴盪著,與十一哥一樣出色,又略略不同。

  「好聽!這是什麼曲子?我沒聽過,是哪個地方的歌謠?還是先生譜的新曲?」一提到新的曲譜,她便喜不自勝地露出笑臉。

  「你喜歡嗎?這是東丘的樂音。瞧,你總算肯笑了呢,這才不枉費生了這張絕艷美貌。美得教人都要嫉妒起那位能令你為他展顏的十一哥了……來,喝粥,乖乖的,等你身子好些,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她恍若未聞身邊那些意義不明的奇怪雜音,自顧自地回頭對遠方笑得如朝陽燦爛的七哥招手。「七哥、七哥快來!十一哥藏了新曲,咱們把它搶過來練,別讓他藏私!曲譜我全都記下了呢。對了,我的琴呢?」

  她伸手要找,右手指頭不經意地扯動,卻激疼得讓她頓時睜眼清醒。

  沒有重華宮,沒有她殷切思念的王兄們;有的,只剩一個她眼熟的內室建築。

  這兒是——安陽城內!伏雲卿突地瞪大美眸,察覺自己正偎在陌生人懷中,她連忙直往床榻內側蜷縮,逃開身後那個讓她錯認的舒服懷抱。

  她想起來了!她沒能逃離那可恨的東丘將軍手中,還可恥地昏了過去。

  「你總算醒了。」青年皺眉,兀自盯著空蕩手臂上殘留的依順柔軟觸感。他收回手,抬眼凝看她像刺螞般豎起防備,原先唇邊滿溢的和煦笑意轉瞬黯淡。

  「還是不搭理人嗎……也罷,若想歇息的話,你把這半碗百花藥粥喝完,今兒個我不會再來,有話改日再說便是。」東丘青年語帶惆悵,站起身把粥遞給她。

  她撇過頭,寧可瞪牆也不看他。意識到自己還蓋著溫暖絲被,她火大地將它扯下扔開,寧可瑟縮在角落抱膝發抖。那抹身形,看來更為虛弱嬌小。

  他猛地摔碎了碗,一把扯過她,押回榻上躺著,霸道地拉過絲被為她蓋上。

  「這裡已是東丘領地,由不得你任性。我不准領內有人挨餓受凍,自然包括你。」他俊顏一凜,眉一擰。她三番兩次反抗,不知怎地,就是能輕易惹他動怒。一思及她夢中屢屢提及的「十一哥」,他更為氣惱。心頭微怒,可問話依舊沉穩。

  「你若執意同我作對,也行。回答我,你與同伴有何企圖?你放火卻不拚命往外逃,必然是在掩護什麼。瞬間破壞東門,這驚天之舉又是誰下的手?」

  他以食指托起她下頷,瞇眼冷凝,作勢威嚇,她卻毫無懼色,不理便是不理。

  「不說?」他劍眉一揚,退開床榻,推開了門,目光鎖住她,背對著向在門外候傳的士兵冷道:「來人!把城裡住民由東往西,挨家挨戶帶人出來。」

  她閉上雙眼,試圖不受他話語動搖。他想讓她指認、趁隙窺看她反應找出她同夥嗎?可惜這招數對她沒用。她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了。

  不知自己昏睡了幾天,蘭襄腿上帶傷,也不知是否順利脫身;接下來,她只要一恢復氣力,便能找到機會自我了斷。她……已無牽無掛。

  他走到她身邊,與其說是對外頭下令,不如說是對著她說話。「把居民一個個帶來後,讓姑娘好好瞧清楚,若再不吭聲,便帶一個殺一個。」

  她狠地睜眼,倉皇坐起,迎向他自信十足的眼眸,難以置信這傢伙會如此狠辣。

  「但……姑娘此刻若肯出聲,城裡百姓一人不傷。」

  他笑得雲淡風輕,字字句句卻讓她心驚膽顫。

  「我說過,我言出必行。你要再繼續固執不說話也行,反正全城軍民不過五千人,就算全砍光了,咱們再找新的花樣也不遲。」

  先前幾次相遇,她還以為他多少心懷仁德;但一翻臉,他卻與九王兄同樣暴戾無情。她不免氣惱自己竟一度看走眼!她粉嫩唇瓣咬得發白,幾見血痕。她不想屈服、不想讓他看穿她弱處,可是……

  他早已踩上她痛處。「我承諾,姑娘要肯應話,方才旨意,不出此門。」

  「你……撤令吧。」她雖氣虛,卻惱火地一字字清楚說了:「你……難道沒想過,也許你逮錯人,也許只是逮到個倒楣得在寒天中掉進水井的啞子?」

  「能讓我懸在心上的姑娘,我是不會錯認的。哪怕只是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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