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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豐滿的女服務生過了一會兒,才有空閒過來點餐,一手拿著鉛筆,一手拿著點菜單,忙得連表情都沒有,聽著黑用流利英文點菜,在他語句最末加上謝謝時,女服務生嘴角稍微扭了扭,神情不再那麼麻木。

  再過不久,兩份食物跟飲料上桌,女服務生在黑的盤子裡,多給了個甜甜圈,面無表情的說:「本店招待。」說完,就扭身走開。

  他露出笑容,因為份量滿滿的美食而心情大好,連刀叉都不用,雙手拿起盤子上,上下兩層的黑麥麵包,中間夾著一層層堆疊,熏蒸過的牛肉片加醃西紅柿跟酸賁瓜,張大嘴咬下咀嚼,一臉銷魂滿足。

  書慶卻看著那個即便被他大手捏起,都還有約十五公分厚的三明治發愣,不知道該從何下口。

  店裡人人都這麼吃,滿手醬汁也吃得酣暢淋漓,只有她遲疑的拿起刀叉,把三明治支解成一小份一小份,吃著滿是黑胡椒的牛肉片。

  牛肉片的味道鮮美,但黑胡椒太嗆辣,她只能吃幾口,就要喝一口冰涼的可樂,冰鎮味蕾上的辣勁。

  勞工們最寶貴的是時間,匆匆吃完豐盛早餐,就快快起身結帳離開,停車場的車子來來去去,店裡客人也換了幾批。

  黑老早把三明治、炒蛋、甜甜圈、咖啡都吞吃下肚。

  而她吃得慢,錯誤吃法讓食物都冷了,食物變得油膩難以下嚥,越吃越是覺得這頓早餐簡直是析磨。

  「你不吃了嗎?」看見她用刀尖翻著肉片,他難得親切的問。

  她點了點頭。

  「不能浪費食物。」他把剩下一大半的餐點挪到面前,像是先前不曾吃過般,津津有味的又吃個精光。

  粉潤的唇,有一下沒一下的啜著吸管,想著多久沒有喝這種不健康的含糖氣泡飲料,而且還是冰的。如果是大哥,絕對不會允許她一早就喝冷飲,更別說是吃這些膽固醇、油脂、糖分跟鹽都超高的食物……

  如果是大哥,她就不會這麼狼狽,落魄得像是被趕出家門的少女!

  想起這幾天受的羞辱跟辛苦,她心中湧現憤怒,抬頭望向餐桌另一端,注視笑容滿面,正跟女服務生討續杯咖啡的男人。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她想念安全舒適的家,想念無條件寵愛她的大哥,還有跟她情誼深厚的表姊妹,以及和藹的舅舅。

  她想回到安穩的生話圈,厭惡又恐懼眼前這個男人。「等風頭過去,我能確定一切安全時,你就可以回家。」他好整以瑕的喝著咖啡。

  「那要等多久?」

  「我不確定。」

  她惱怒的咬著唇瓣,粉頰氣憤得暈紅。

  「你怎麼會不確定?」

  「少對我發大小姐脾氣,我比你更想早點了結這件事。」他冷笑,眼中有著毫無保留的厭惡。「事情是你父親惹出來的,你要怪就去怪他。」

  父親?

  書慶瞬間忘了呼吸。

  他說什麼?

  她父親。

  粉頻上的暈紅,慢慢褪去。

  「我已經有十四年沒見過他了。」這是誰的聲音?好遙遠,好虛弱。

  最後一次見到爸爸,是她五歲多的時候,法院把監護權判給舅舅,法庭上她哭得好傷心,抱著爸爸的頸不肯放手,因為抓得太緊,被法警強行分開的時候,還揪下爸爸一些頭髮。

  那些頭髮被她藏在音樂盒裡,想爸爸的時候就打開來看,每次看就哭,大哥會找到躲著哭的她,哄到她破涕為笑。

  「他還好嗎?」她急切的問。

  「好過頭了。」黑緊盯著她,不動聲色。

  她重新找回呼吸,心跳得很快。

  在黑的面前不必隱藏什麼,關於她的身世,他在幾年前接受保護她這項工作時,一定就已經看過她的所有資料。

  江夏堂黃家發跡於福建泉州,族譜最早能追溯到唐代,那時泉州已經是中國四大對外貿易商港之一,宋元時更是東方第一商港,是海上絲路的起點,絲織品、瓷器、銅鐵等等對象都外銷世界。

  而她的媽媽則是江夏堂黃家大房的獨生女,舅舅則是分家過繼的養子。

  知書達禮,被眾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富家千金,卻愛上四海為家的瀟灑浪子,家族裡當然強烈反對,年輕愛侶於是私奔,當時鬧出好大的風被,是上流社會的醜聞。

  記得小時候,媽媽體弱多病,但是跟爸爸恩愛有加,一家人居無寶所,但是爸爸總能張羅來最好吃、最好玩、最美麗的東西,把她們母女寵上天。

  只是,媽媽病得太重了。

  她四歲時,爸爸跟媽媽的親族和解,帶著她們回到江夏堂,她還記得第一次進廳堂時,好多大人們都低頭看著她,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直點頭說很像、很像,好得很。

  那年秋天,媽媽就病故。

  喪禮那天下著大雨。

  爸爸不要哭。

  她緊握著爸爸好大的手,童稚的語音很認真我們一起不要哭,媽媽在天上才不會傷心。

  爸爸蹲下來,把她抱得好緊,一起強忍著淚。

  這是媽媽去天上之前,吩咐我一定要告訴爸爸的。

  她抽噎的說,小臉沾滿淚水。

  好,我們一起不要哭。

  父女兩人替對方擦淚,小指勾小指做約定。

  爸爸跟親族早有分歧,喪禮之後雙方歧見更深,長輩們痛失愛女,不肯再失去外孫女,告上法庭說兩人婚姻無效,官司打了一陣子,法院終究把她判給舅舅。

  之後,爸爸就杳無音訊,被驅逐出她的世界。

  這麼多年後,再聽到爸爸的消息,她驚喜又有些膽怯。

  「我能見他嗎?」

  從來,都不是不想念。

  只是不能想念,所以只好壓抑。

  舅舅寵她,哥哥姊姊都寵她,她跟爸爸約定好了,不能總是哭,讓天上的媽媽傷心,於是逼自己融入新環境,在黃家安分的過日子。小小年紀,也知道該回報疼愛,不再去問為什麼不能見到爸爸。

  注視她的黑眸毫無情緒。

  「不能。」他冷冷宣判。

  無可奈何,黑跟其它人給她的答案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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