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仲堯剛死,孫府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唯獨小暖一臉輕鬆愜意,可見這姑娘實在冷血。
然而,在桑夫人面前,小暖又裝作天地同悲的模樣,又著實虛偽。
「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跟你們大小姐說。」小暖如今儼然以孫府二小姐自居,對奴婢們呼來喚去的。
「是。」婢女們只得統統退下。
孫柔嘉低下頭去,抹了一點面脂,勻在手上,再塗潤面龐。這面脂摻了羊奶,能讓膚色雪白,在小暖面前,她可不想遜色。
「姊姊這面脂膏好香啊,」小暖笑道,「也給妹妹一些吧?」
「這是蘇府的東西,你家公子送的。」孫柔嘉反問道:「怎麼,你從前沒見過?」
「哦,大概是公子新得的東西,妹妹不曾見過。」小暖道:「但不礙事,日後,我去向公子討一些。」
「你們公子說,這東西精貴,要采崎國的羊奶和南川的芳薰,好不空易才制得這幾盒子,」孫柔嘉道:「恐怕沒那麼容易給下人。」
「哦,姊姊大概不知,妹妹巳經不是下人了。」小暖卻道。
「雖說你認了我母親做義母,也不等於就不是下人了。」孫柔嘉道:「聽說,你那賣身契還在蘇府呢。」
「姊姊在宮裡這段時日,消息真是閉塞,」小暖再度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子已經將賣身契還給我了。」
「是嗎?」孫柔嘉心下微愕,「也不奇怪,你家公子一向心善。」
總不至於是桑夫人親自去求蘇篤君網開一面吧?雖然拿著賣身契威脅小暖不是什麼光明之事,但這丫頭心術不正,總得施個緊箍咒才放心,可他為何……
「是公子主動給我的,」小暖從袖中另掏出一本冊子,「還有這個,姊姊你瞧瞧吧。」冊子紅彤彤的,像喜帖。
孫柔嘉忍不住接過來細看,上面書寫的一段話,好生熟悉——一陽初動,二姓和諧,慶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鳳卜,六禮既成,七賢畢集,湊八音,歌九和,十全無缺羨鸞和。
「姊姊認得這是什麼嗎?」小暖歪著腦袋問道。
「是婚書。」孫柔嘉憶起了那個放河燈的夜晚。
「姊姊仔細瞧瞧下面的名字。」小暖又道。
她湊到燈下,定睛一瞧。
「蘇篤君,孫柔敏,天上雙星並,人間兩玉誇?!」她念出那婚書上的字,心頭震撼。
寫錯了吧?孫柔敏?難道跟蘇篤君並肩的,不該是她孫柔嘉的名字嗎?
「姊姊,公子已經同意我回蘇府了。」小暖抿唇而笑,「將來我倆共事一夫,還望姊姊善待妹妹。」
「你說什麼?」孫柔嘉聽進了她的話,卻好像完全聽不懂似的。
「公子已經納我為妾了,」小暖重複道:「婚書都寫好了,還有錯嗎?」
納她為妾?篤君同意納她為妾了?孫柔嘉頭一次知道了所謂晴天霹靂是什麼感覺。
今天看到孫仲堯的屍身,她已經夠震驚了,然而此刻,已經不能再用震驚來形容……
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想法,做出如此決定?
若說他會移情別戀,她絕對不相信,這才短短幾日,要移情也不會這麼快。
難不成,是小暖威脅他?
可一個小丫頭,又憑什麼能威脅他?
孫柔嘉腦中思緒萬千飛舞,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公子說,他心裡也是喜歡我的,」小暖繼續洋洋得意地道:「只不過,從前礙於姊姊,有些事情不得不放下。可先前姊姊你身陷囹圄,也不知何時才能出得宮來,公子總不能等你一輩子吧?」
孫柔嘉聞言只有冷笑,呵,這個謊扯得真沒水準,騙誰誰都不會相信。
小暖在故意氣她,她若中了激將法,那才傻呢。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聽說父親的屍身是你發現的?」
今日哭棺時,因為腦中一片混亂,她來不及細問,此刻憶及當時也不知是誰提了這麼一句,想來非常值得深究。
篤君的決定,會不會與此有關?
「啊?」小暖沒料到她會忽然話鋒一轉,有些失措。片刻之後,含糊地答道:「那日我在院中閒逛,走到老井旁,聽說這井長久沒用了,正巧幾個僕役在商量著要不要把裡面的枯葉清一清,我好奇地往井裡瞧了瞧,誰知隱隱看到一個人影,嚇了我一跳。」
聽來,這話並沒什麼破綻,可孫柔嘉心裡還是莫名覺得蹊蹺。
「你們把父親的屍身撈上來的時候,可有發現別的什麼東西?」她問道:「那夜,我與父親分別之時,他分明帶著包袱。」
「包袱?」小暖點了點頭,「倒是有的。不過也弄髒了,義母吩咐把它處理了。」
「裡面的銀票呢?」孫柔嘉又問。
「什麼銀票?沒見著。」小暖狀似驚訝道,「反正東西都在義母那裡,姊姊大可去查看。」
「我會去的。」孫柔嘉道,「篤君那裡,我也會去問個明白,你就等著好了。」
她發現,這丫頭的氣焰彷彿弱了一些,尤其在她方才提到古井的時候,那言語間明顯遲疑了半分,這其中必有隱情。
她要傾盡全力查個水落石出,定不會就此退讓。不止為了枉死的父親,也因她什麼都能拱手送人,唯獨蘇篤君,她捨不得……
「孫小姐,我們公子不在府中。」小廝俯首在孫柔嘉的馬車前,彷彿有點怕她。
孫柔嘉一看對方那心虛的模樣,便知對方是在撒謊。
這幾日,她每日都來蘇篤君的府上,可是他每日都不在,傻子都能猜到,他定是在躲避她。
「今天若不能見到你家公子,我便在此寸步不移。」孫柔嘉坐在車上,執著地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再走。」
「孫小姐,公子說過,他會去豫國夫人府上,你不如去那兒尋他。」小廝又道。
「別哄我了,去了豫國夫人那兒,又會說他根本沒來。」孫柔嘉堅持道:「我就在這裡等吧。」
小廝面有難色,然而知道說服不了她,只得乖乖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