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帝生前並無子嗣,以至於皇室凋零,後繼無人,可當年靈帝在世,即便專寵縈姊,後宮依然時不時納入新妃,若說這些女子身弱福薄,全都懷不上胎,這未免也太過巧合。」
莊嬤嬤臉色丕變,顫巍巍地道:「莫不是有人向大人說了些什麼……」
「莊嬤嬤莫要害怕,我問這些不過是出於好奇,再加上近來諸王私下動作頻頻,見皇上尚未有皇嗣,便想從耿氏子弟中推舉一人,慫恿皇上暫且立為皇儲。」
莊嬤嬤畢竟是深宮婦人,無從得知朝廷裡的事,自然信了繆容青這席話。
「原來是這樣,莫怪大人會擔憂此事。」
莊嬤嬤一心向著繆縈,忠心事主,早認定繆容青為皇,認定他是擔心耿氏皇族會突然冒出個靈帝的私生子什麼的,當下斬釘截鐵的開了口。
「大人,老奴能向您保證,先皇后宮絕無妃嬪誕下皇嗣。」
「你真能肯定?」
見著繆容青異常嚴厲的目光,饒是在宮中打滾多年的莊嬤嬤,亦不禁暗暗打了個激靈,心生懼意。
沒有什麼能逃過繆容青的眼,他自幼便是大梁人盡皆知的神童,十五歲便破格入合出仕,靠著那一雙善於洞察人心的慧眼,一路幫著靈帝鬥垮倚老賣老的前朝老臣,甚至還幫著靈帝整治了朝中的黨派之爭。
沒有他查不破的案兒,他若真心要查,肯定會查到那件事……
思及此,莊嬤嬤面色一肅,道:「倘若真要說的話,十多年前曾有個才人,不過侍過一次寢,便懷上了龍胎。」
撫弄琴弦的長指一頓,垂掩的灼亮黑眸緩緩抬起,繆容青緊迫盯人的睇著莊嬤嬤,沉聲問道:「才人?是什麼來歷?」
莊嬤嬤道:「那個女子本只是女官,是靈帝的尚食,有一回幫靈帝嘗出膳食有毒,便讓靈帝惦記上,朝夕相處下來,靈帝對這個尚食頗為喜愛,召過一次侍寢後便冊封才人。」
「再後來呢?」繆容青神情專注的聽著。
「約莫兩個月後,那才人便被御醫診斷出孕脈,靈帝甚是歡喜,可大人該知道太后娘娘的脾氣……」莊嬤嬤頓了下,斟酌著字眼,小心翼翼地續道:「娘娘自從滑過一次胎,便難再懷上,又憂心後宮中其他女子會因龍胎而坐大,而靈帝一向最聽娘娘的話,自然不敢逆了娘娘的心思。」
「後宮裡的妃嬪,不管誰懷上孩子,便會讓縈姊想辦法除掉,是不?」繆容青直截了當說出他的推論。
莊嬤嬤立時噤了聲,一臉惶恐。
繆容青微微一笑,「莊嬤嬤怕什麼?我可是太后的胞弟,我們榮辱一體,她做過的事,身為繆家人,我自是概括承受。」
聞言,莊嬤嬤這才稍稍鬆懈下來。
「你方才說的那個才人,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不敢瞞大人,那名才人後來被歸到昭華宮底下,由娘娘親自照看。」
繆縈生性善妒,視權勢如命,唯恐後位會被奪走,將那名才人歸到自個兒底下照看,分明是想了斷這個才人。
繆容青心下瞭然,面色陰沉了幾分。
莊嬤嬤沒察覺他面色有異,又往下回憶道:「孩子雖然生了下來,可被娘娘摔傷了腦袋,雖然大難不死,但是兩眼癡滯,有人逗弄也不見有反應,御醫診治之下,判定應是成了癡兒。」
「即便是癡兒,既然已生下來,那便該入皇室玉牒,為何玉牒不見他的名字?」
「衣大人來看,您想娘娘會讓那個孩子入玉牒嗎?」
話至此,不必再往下說,繆容青便懂了莊嬤嬤的暗示。
打從一開始,繆縈就不打算給那個孩子活路,興許那一次根本是想摔死那孩子,卻沒料想到那孩子竟然命大未死。
「那個才人叫什麼名字?」繆容青忽問。
「……莫瑤然。」莊嬤嬤面上浮現了一絲懼怕。
繆容青及時捕捉到她眼底的驚惶,順勢又問:「她後來怎麼樣了?」
「那孩子後來被淹死了。娘娘又查獲莫才人與齊王私通,一狀告上了靈帝那兒,靈帝自然將莫才人交由娘娘定裁。」
莊嬤嬤停頓了下,在繆容青炯炯的注視中,續道:「原來……莫才人被娘娘動用私刑,直接杖斃,為了護住靈帝的顏面,為保不讓莫才人與齊王私通一事洩漏,連夜命人將莫才人的屍身送出宮。」
「莫才人可真的與齊王私通?」
「據說,那時有宮女撞見齊王特地上昭華宮見莫才人,又時常暗中托人送信入宮,有一回信被娘娘的貼身宮人給劫了,娘娘讀完信後便一口咬定莫才人紅杏出牆,至於信裡究竟寫了什麼,莫才人是否真有與齊王私通,奴婢不好說。」
聞言,繆容青一顆心直直沉落,面色越發陰晦。
他沉默了會兒,方又揚嗓問道:「那個死去的皇子可有名字?」
莊嬤嬤努力回想,「原是要等到滿月過後再由靈帝起名,怎料滿月那時正巧逢馮太后薨逝,礙於禮俗應避免喜事,於是起名一事便給按下,可奴婢記得,當時莫才人自己給孩子起了小名……對了!叫做歡兒。」
當!一根琴弦應聲斷裂,幾滴鮮血落在琴上。
莊嬤嬤訝叫:「大人,您的手……」
繆容青抓過一旁的錦帕,往被割傷的指尖一蓋,面色越發僵青難看。「不礙事。」
「大人,您對莫才人難道一點印象也沒有?」驀地,莊嬤嬤問及。
繆容青用另一手壓著錦帕,淡淡抬眼,不明白莊嬤嬤為何會這麼問。
莊嬤嬤道:「記得大人當時曾經入宮幾回,還與莫才人打過照面……當時娘娘私下還曾經用玩笑話問過大人,如若後宮有人妄想搶走娘娘的後位,又想扶持自己的孩子登上帝位,大人認為娘娘應當怎麼做才好,大人當時還回了娘娘一句話。」
繆容青握緊了指上滲著血的那隻手,下顎一抽,略微急躁地問道:「那時我說了什麼?」
這怎麼可能?為何他對此人毫無印象,任憑他怎麼想,就是想不起莫瑤然的容貌!更遑論是與繆縈聊起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