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又濕又冷的天氣,跟以前北國的冷完全不一樣,這濕氣簡直冷入骨髓了!
披了一件五萬塊的羽絨大衣,她走出房門,嘴裡還是抱怨,「就說住到我那邊去,每一間都有自己的私人衛浴設備,為什麼一定要堅持住這種爛房子?還要兩個人共用一個廁所!」
她邊抱怨邊解決生理問題後,走出廁所,正好遇到現在才回家的靖剛。
兩人在客廳打了照面,高娃暮本能地瞧了瞧客廳牆上的時鐘,實在很想跟他說,再不想回來終究是得回來,可以不要每天垃圾都她倒嗎?
但她還來不及開口,靖剛就一臉怒火的質問她,「劉老爹的地是怎麼回事?他就靠那塊地養活一家大小,你為什麼偏要跟他們作對?」
高娃暮眨了眨眼,先確定一下他講的是哪一塊地,她手上那麼多建案,實在無法一下子就對上他講的,尤其是在這半夜兩點多,她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時候。
想了一會兒,她才確定,他指的應該是北投近溫泉區的一塊農地。
「拜託,我買地蓋樓又怎麼了?我又不是去搶,有給錢的。」高娃暮反駁。
「但劉老爹並不想賣,你為何苦苦相逼?還派黑道人士去威脅?」
好在劉老爹打電話給他,他馬上飆車到北投去幫忙,不然六十幾歲的老人家哪堪她這樣驚嚇?
高娃暮挑了挑眉,一副在商言商的口吻道:「公司有公司經營的方針跟策略,那些黑道人士不是我派的,但聽說我們已經開出很高的價錢了,誠意十足,但對方怎樣就是不肯讓步,故意開了個不可能的天價給我們,如果是因為這樣,公司有這樣的安排,那我只能說是對方太不上道了。」
說完,她就要閃身回房繼續睡,但靖剛一個大跨步,伸手扳回她的肩,讓她面對自己。
「生意就是用談的,不管他上不上道,你都無權用武力脅迫,萬一害得他走上絕路怎麼辦?」
高娃暮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心裡想著:這男人,幾萬年下來怎麼腦袋還是那麼迂腐?一就是一,完全不會轉彎?
她嘴上回道:「你不要看對方七老八十的就認為他一定很可憐,也不要覺得我們出資要買地的一方就一定是牛鬼蛇神,這個案子我親自去談過,對方根本就是想要趁機敲竹槓,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單純。」
靖剛一聽,不屑地推她一把。
「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險惡,用盡心機?劉老爹抬高價錢就是希望你們知難而退,那塊地對他有特別意義,他用那塊地養活一家大小這麼多年,豈是說賣就能賣的?」
高娃暮瞅著他,在他氣憤的雙眼裡看到兩簇正義火焰,而自己身在其中,就像他背上那塊紫藍色長著尖角的惡魔印記般,是邪惡的化身。
其實,她只不過是很會生存而已。
她深呼吸一口氣說:「張靖……喔不,你這一世姓『朱』,朱靖剛,如果你有本事,就換你買下那塊地,免費送給劉大和繼續種田,不然,就不要想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如果那塊地對他來說意義重大,那麼,我相信他一定會找到辦法說服我放棄;反之,若因此走上絕路,那那塊地之於他的意義,也不過爾爾。我公司的生意,還輪不到你說話。」
說完話,她轉身回房,徒留靖剛一人在外瞪視著房門。
過了很久,躺在床上卻還未睡著的高娃暮,才聽到對面房門被用力甩上的聲音。
她閉起眼,想從他這幾世來不斷與她對立衝突的過程中,試圖退一步去認同他的說法,試圖相信自己,的確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壞人。
然而,腦海裡出現的畫面,從還在北國小時候開始,即便身為公主,年幼的她就要懂得防人自衛,否則,就連爸爸的親兄弟,都有可能為了自身利益,隨時取他們的性命;到了被惡魔偷走了屬於她的歲月輪迴和時間後,在這幾萬年下來看遍的世俗百態,她不覺得自私自利有什麼不對,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更正確地來說,這世界上不分「好人」「壞人」,而是分成「聰明人」和「笨蛋」,又或者可以說是分成「強者」與「弱者」。
不論在什麼時代,不都是強者才有資格決定局勢,不是嗎?
為什麼總有些人不想辦法變強,反而怪起她呢?
還記得某一世,他為了一個單親媽媽因為還不出跟她借的巨款而跟她翻桌,甚至大打出手,他罵她殘忍、沒有人性,又不缺錢,為何不能給個舉手之勞把那些借款一筆勾銷?
而她堅持要那個母親連本帶利還完錢的下場,就是他們兩個—一個帶著累世記憶、一個活在這世上七萬多年—因此拚鬥個你死我活。
最後是誰贏了?沒有,最贏的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那個母親。
因為那一世的靖剛用他的積蓄幫忙還了大部分欠款,不用懷疑,一個擁有累世記憶的人,打出生那天就知道怎麼投資操作股票是很正常的事,而她拿錢拿得心不甘情不願。靖剛不知道的是,當他和那個母親在那一世離開人間後,那個母親的孩子成了通緝犯,販毒、詐財,樣樣都來,只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必須付出代價去爭取的。
所以,自私有什麼不好?
第1章(2)
回到自個兒房間的靖剛氣極地一拳打在牆壁上。
他脫下外衣,轉過身,從鏡子中看到那個紫藍色惡魔印記,多想拿把刀刨了它,讓詛咒消失,但那是天方夜譚。
七萬多年的輪迴轉世,她讓他見識到一個人到底可以可惡成什麼樣子!
第一次轉世,東方國土已然由她統治,她廢除所有與她對立的皇室規定,甚至將反抗的百姓驅逐在國土之外,任他們自生自滅。而一些斗膽進諫的臣子,不是被拔了官職,晚年淒涼,就是入獄服刑至老,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