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因果不正是如此?一個念頭的形成,一個動作的產生,看似是兩人之間的因與果,可事實上兩人為點而擴散出去的漣漪,是他倆無法意識到的,在未來的幾世裡會成為另一種因與果,是好是壞,得等到那當頭才能揭曉。
「二爺,全都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如果我將金玉律的底子打探得再詳實些,就不會累及柳五姑娘。」
華逸托著腮,想起當年他要查慶護著千華走,但是查慶卻違背了他的意思,他猜想是因為查慶在權衡得失之後也認同了千華的作法,可殊不知結局不如他想像……他壓根沒想到結果會是雙輸。
而近千年前的糾葛,在近千年後形成了因果,究竟是誰要跟誰討?他已不在輪迴和因果之中,卻依舊無法冷眼漠視。
「你何以確認戶部侍郎必定與你同謀?」華逸低聲問。
「華管事,我之所以會找上戶部侍郎,是因為我知道戶部侍郎曾經在金玉律開設的賭坊裡吃過悶虧,正苦無機會吐一口怨氣,再者舉著皇商的招牌,官員們巴結奉承都來不及了,又豈會不願意?」
「華逸,你的意思是——」崔頤見他似乎有意摻和。
「何時收網?」
連泰行聞言,喜出望外地道:「最遲入冬前。」
「太慢。」
「中秋前。」連泰行忙作出更動。
華逸垂睫思索片刻。「連管事,你這事我可以不管,由著你去做,但是你找個時間將金玉律約出,我有事要跟他談。」對付金玉律的事,就交給他們這些陷在因果裡的人自行解決,而他只想拿回柳堇的賣契。
「是,多謝華管事。」連泰行感激不盡地道。
「你先下去。」
連泰行忙不迭地應聲,腳步輕盈得像是邊走邊跳。
「華逸。」
「嗯?」
「你乾脆真的接下大管事好了。」
「……崔頤,當吃貨並不丟臉,丟臉的是你當吃貨還當得這麼理直氣壯。」華逸煞有其事地搖頭歎氣,彷彿光是待在這屋裡,他都覺得丟臉。
崔頤瞪著他,深吸口氣,正準備趁著四下無人教訓他時,就聽洪臨在外頭急聲稟報,「二爺,不好了,我們在青寧縣的人回報說,柳五姑娘的織造場被人給砸了。」
「人呢?」
「聽說只有看守織造場的莊戶受了傷。」
華逸詫道:「你派了眼線?」
「我正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到我娘子面前邀功。」
「……讓你可以糕餅吃到吐?」真是宏願大志啊。
「華逸——」
華逸不耐地抬手打斷他未竟的話。「把連泰行找回來。」
「做什麼?」
華逸忍不住歎氣了,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個沒救的孩子。
「我去你的,你拿我看待他人的目光看我?」到底知不知道他倆的道行差有多遠?他這個前輩是時候好好教導他了。
「連泰行不是管著尹家織造場?柳堇的織造場被砸,勢必會影響棉布出貨,你這腦袋……」對個沒救的人,他捨不得再數落他了。
「好你個華逸,你最好祈禱永遠沒有再求我的機會。」否則,他會讓他知道,得罪前輩比得罪前世情人還可怕。
華逸帶著連泰行前往青寧縣,一進柳莊,便先遇見時昊敏。
「華爺,你今兒個怎麼突然就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五姑娘氣的很。」時昊敏說時,忍不住小小抱怨著。
華逸無奈搖了搖頭,為什麼她身邊的男人就沒個好貨色?
「這位是——」時昊敏似乎也不是真要他解釋什麼,看著他身旁的清秀男子。
「這位是皇商尹家的商行管事,連管事,這位是柳五姑娘的帳房,姓時。」華逸隨意地介紹了下,便問:「柳五姑娘呢?」
「她在裡頭和幾個管事商談著。」
「因為織造場被砸一事?」
「欸……這消息傳開了?」
「可有報官?」
「報是報了,不過想逮到兇手,恐怕是比登天還難,如今織造場裡的器具全都壞了,采收的棉鈴倒還不急,可問題是蠶絲正等著紡綢,就怕會趕不上布莊收貨的期限。」時昊敏說著,濃眉不禁皺起。「五姑娘是有所防備的,她原以為對方會下手的是養蠶房,將蠶全都移了地方,就連棉坊都派人守著,可誰知道對方竟然是挑織造場下手。」
「……這兒五姑娘壓根沒防備?」華逸聽完,直覺得有異。
「也不能說沒防備,畢竟五姑娘向來是料事如神的,這兒是疏忽了點,但她說今兒個華爺必會上門,倒真是料準了。」
瞪著時昊敏一臉傻笑,華逸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算計了。
她猜測金玉律必定不會死心,哪怕擄不回她,也要殺雞儆猴嚇嚇她,而她竟然順勢而為,故意挑選一處讓金玉律下手,藉此引得自己前來查探……原來,他的千華是個如此擅於心計的姑娘?
第十二章 柳五陷入險境(1)
「華逸。」
華逸抬眼,就見柳堇冷著眼淡笑著走來,他不禁垂眼苦笑了下。
「五姑娘,這位是尹家織造場的連管事,相信他能幫上不少忙。」華逸簡單介紹著,想著要怎麼脫身。
柳堇走近先朝連泰行微頷首,隨即便勾勾手指,讓身後的管事上前。「鎮山,跟連管事好生聊聊需要多少紡車和緹花機。」
後頭的管事應了聲,隨即迎向前來,帶著連泰行進廳裡詳談。
「既然連管事能幫得上忙,我也算是交了差。」瞧她那神情,彷彿早已猜到他會一起將打理尹家織造場的管事給帶來……料得可真準。
「交什麼差呢?」柳堇笑睇著他。
華逸瞅著她那莫名熟悉的笑,總覺得好像在誰身上見過。「五姑娘,我是奉尹二爺的命令帶著連管事來的,正要回去覆命。」
「覆什麼命呢?我家十三說,你和尹二爺是舊識,親如手足,哪裡用得到覆命這般卑微的用詞。」
華逸不禁想,也許他該走一趟尹府,問問柳芫到底揭了他多少的底,要不她今兒個的眼光瞧來,怎麼像是會吃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