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玉眉的憤怒,暗香的無奈,何如玉對眼前的狀況更坦然,或者說,只是因為她在嫁過來之前就猜到現在的狀況。她生在何家,雖說不是高門貴宅,卻也算是一方富甲,看得多、想得多,就比玉眉更容易接受一些事情。
在何家,家裡人少些,各院丫鬟、小廝之間還會勾心鬥角,何況薛家這樣的大家族,即便是主子,也總會在下人眼中被分出三六九等來。
以前她是最受寵的小姐,當然被所有人愛護,吃喝用度都緊著她挑。可在薛家,她只是個被新婚丈夫嫌棄的妻子,成親當日被獨自拋棄在新房,如今過去一月多,就連洞房都沒圓成,這樣的新夫人,怎麼可能不被人冷落?
何如玉小口地吃著飯,腦海裡冒出來讓她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那個娶了她又冷淡她的夫君,嘴角無奈地露出一絲笑容。
早在答應替妹妹嫁到薛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晦暗不明,看不清楚。薛君明喜歡的人是妹妹如瑩,這一點他從來沒隱藏過,小時候他們兩人就喜歡湊在一起玩,女子古靈精怪,男人英俊豪氣,正是極合適的一對青梅竹馬,而身體孱弱,愛生病的她只能站在旁邊偷看。
所以她一直很清楚,就算憑著一時衝動嫁給這個薛明君,也得不到他的心。可她沒想到現實比她以為的更殘酷,薛明君不但冷落她,似乎還很厭惡,一點在乎都沒有,讓她被下人瞧不起、受欺負。
儘管這一切何如玉早有所料,可偶爾閒下來想想,還是難免失落,這樣淒慘的新嫁娘大概只有自己吧。可是她不悔,不後悔嫁給薛明君,不後悔穿上那件繡給妹妹,卻穿在自己身上的嫁衣。那是讓她在無數的夜裡羨慕無比,卻始終沒辦法告訴任何人的情愫。現在很好,雖然很苦,她卻甘之如飴。
何況這府裡除了薛明君對她不好,薛家人都很和善,對她很溫和,且不說兩個小叔對她的恭敬,就連薛夫人也是十分疼愛她。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無論那些人對她多好,夫妻床幃之間的事情大家還是不能說什麼。
要想薛明君對她好,除非那男人主動不可,可要他主動,除非天崩地裂。思來想去,還是個死局。
何如玉吃得不多,用過飯,她吩咐玉眉和暗香兩人,「天都晚了,吃完收拾一下,早些歇息吧。」
「好。」玉眉還沒從惡劣的情緒中走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飯,還不斷胡思亂想,「小姐,我今天聽到一些閒話。」
「哦,是什麼?」
「反正是不好的話。」
「那就當沒聽到好了。」
「我可忍不了。小姐,你不知道這些話有多惡毒,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說你和公子情意深重,感情甚好,還把你歸寧那天,公子親自陪你回去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說你們好得蜜裡調油。」
這些話著實超出何如玉的意料,她皺眉,「這些話是誰說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說這話的人肯定沒安好心,府外的人這樣說也就算了,人家不知道內情,也許還會當成真的。可薛家的下人也這樣說,分明就是故意噁心我們,每次我出去遇到他們,那些人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就跟看笑話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你也聽到了?」暗香不安地道。
「就是啊,你說那些消息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明明公子一直不肯和小姐圓房,關係冷淡,為什麼還會有情意綿綿的事情傳出去?這不是噁心咱們嗎,這到底是誰幹的?」暗香臉色複雜,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開口,「我知道是誰。」
「什麼?」何如玉和玉眉都是一臉驚訝。
「應該是那幾個丫鬟,我那日出去,聽到她們商量這事,怕小姐擔心沒敢提。她們這麼做,就是為了欺負咱們。」
「真是她們,我猜也是。」玉眉皺眉。她陪嫁到薛家之後,除了和暗香兩個侍候小姐,薛家還給了幾個丫鬟在院子裡侍候。可因為那些人奴大欺主,有兩個手腳還不怎麼乾淨,就讓玉眉都安排在院子裡做粗使,平時不讓進房裡服侍。
暗香懊惱自己沒當場抓住那些人,「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
看兩人執著這種煩惱,何如玉無奈一笑,「什麼也不能辦,就算知道了,也罰不了她們,還會自取其辱。也許是那些人,也許不是,無論是誰,現在都找不到一開始說這些話的人,你們只需要做好事情就好,那些流言別管了。」
「小姐,來薛家這麼久,你經常陪著老夫人在佛堂,就不能告訴她咱們的情況嗎?幫著揪出來那些賤骨頭,也讓公子時常來院子裡走動,我就不信他就連老夫人的話都不聽。」
「這樣不好。」何如玉搖搖頭,她嫁入薛家之後,一直按照規矩服侍長輩,每日請安,因為薛夫人信佛,平時也會陪著在佛堂禮佛,可她從沒想過透過薛夫人讓薛明君改變什麼。
「再不好,也比現在這樣好。」玉眉抱怨著,還是乾脆俐落地收拾了東西,把食盒送到門外,讓粗使的丫鬟送到廚房。
「好啦,早些休息吧。你呀,就是愛抱怨。」在玉眉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何如玉用暗香準備好的水淨了手,打算去歇息。
「我去盯著她們把院門關上。」暗香送何如玉去裡間,又往外走,「咱們院子裡的粗使丫鬟最近經常忘記關門,偷偷跑出去玩,上次我發現了,嚇了一跳。」
「去吧。」
「我陪你去。」玉眉自告奮勇,怕暗香被薛家的丫鬟欺負,也跟著去了。
第3章(1)
看著暗香和玉眉她們出去後,何如玉先去梳妝台前把髮髻解開,首飾摘下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婦人的髮髻,再也不是當初小女兒的模樣,熟悉的是還是自己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