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該回了。」蓮兒哭著說。
「是啊,該回了。」楊采薇虛弱地站起來,彷彿踩在雲朵上一般,飄著腳步,在蓮兒的扶持下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她孤獨、嬌小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黑夜裡,被熱鬧的街市淹沒了,被悲傷的絕望吞噬。
楊采薇偷偷地從後門回到了院子裡,在外間看到了一臉冰霜的楊夫人。
楊夫人什麼話也沒有多說,朝她揚起手。
楊采薇害怕地閉上眼睛,卻沒有任何疼痛,她睜開眼,看著憔悴的楊夫人心酸地放下手,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采薇,你死心吧。」
楊采薇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娘……」
「你爹已經放棄你了,你……」楊夫人一臉的恨,「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楊采薇早就知道了,楊國公對妾侍俞氏的寵愛,連帶得也對楊紫薇格外的好,若不是她佔了一個嫡長女之名,只怕楊紫薇都要騎到她頭上了
「采薇,你擦亮眼睛看清楚,不要再傻了。」楊夫人泣不成聲。
楊采薇軟著雙腿,跪坐在地上,傻,她真的傻嗎?
黑暗中,楊采薇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灰色的床幔,眼神空洞了好一會,她笑了,如一朵開在懸崖的孤花,悄然地盛開。她確實是傻了,也還好,她現在已經不傻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她的養氣工夫還不到家,每每想到這件事情,除了哭便會難過,她還做不到看淡所有的事情。
楊采薇坐了起來,靠在床柱上,緩緩地調節呼吸,她只願不要再看到墨子安,就這樣粗茶淡飯,不起波瀾地過完這一輩子就好。她曾經想問他,為什麼要退親,等她終於能見到他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重要了,她已經不想知道了。
外面的天色正由黑到灰,露出了蒙白的天色,楊采薇臉色不佳地掀開床幔,耳邊聽到古怪的聲音,她神色微變,赤著雙足踩著繡花鞋。
門吱呀地開了,她的臉上浮現一抹驚恐,下意識地從枕頭下抓出一把匕首,再轉過頭卻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她閨房裡的人。
「墨子安?」楊采薇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口,一身玄衣的墨子安赫然出現在她面前,她疑惑地看著他。
「你院子裡什麼人也沒有,就不怕進了宵小?」墨子安臉色發青地說,想到他能暢行無阻地到了她的屋子裡,他便一肚子的火。
楊采薇揚揚眉,「小侯爺是在說你自己嗎?」
墨子安可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尷尬,他大步往她走去,她神色一凜,「小侯爺還是站在那比較好,男女授受不親。」
墨子安一頓,停在了屋子的中央,微笑地看著她,「你說的有幾分道理。」眼睛滑過她拿著匕首的手,眼神一黯,「倒是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也喜歡舞刀弄槍。」
楊采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地看著他,「小侯爺到底有什麼事情?」
聽到她的口吻帶著不耐煩,墨子安用一種受傷的眼神望著她,「采薇……」
聽著他喊她的名字,楊采薇深深地不以為然,「如何?」
「我只是來看看你。」他語氣真誠地說。
她冷淡地說:「來看我?這個時辰?」在天都還沒完全亮起來,還沒什麼人走動的時候來看她,他倒是會挑時間。
「我睡不著。」
「請回。」懶得去聽他為什麼睡不著,楊采薇不客氣地說。
墨子安輕輕地歎氣,無辜地說:「我睡不著。」
楊采薇木然地看著他,他聳聳肩,「所以我就來看看你。」墨子安說著,便找了一張椅子,高大的身子往上一靠,看了她一眼,「看完了我就走了。」
楊采薇就這麼拿著匕首,神色默然地看著他。
墨子安看著她好一會,忽然開口道:「你該知道我武功不弱吧?」她不吭聲,他繼續說:「我真的要對你做什麼,你這小小的匕首也沒用。」
楊采薇低頭看著那匕首,眼底深處閃爍著一抹黯淡的光,他盯著她,沒有錯過她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懼意。她是在怕他?她不該是恨他,恨得想直接殺死他才對嗎?墨子安暫時將這個疑惑放下,注意到她僵硬的身子,他的眼一柔,「坐一會,我便會走人。」
楊采薇冷笑,「小侯爺要不要我給你倒杯茶,讓你慢慢看?」
聽出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墨子安笑了,「那就有勞了。」
厚顏無恥!她扭過頭不去看他。
他忽然又說:「你怎麼醒得這麼早,莫非跟我心有靈犀一點通?」
楊采薇咬唇,不想與他多說什麼,直接扭過頭,瞧也不瞧他。
墨子安自顧自地說:「不是?那就是想我了?」
楊采薇握緊了拳頭,她確實是作了一回關於以前的夢,即使過了兩年,她都覺得歷歷在目,忍不住地難受,但這只是暫時的,這類夢她作得多,清醒過後再緩一緩,她的情緒也就平復了,可偏偏他竟然來了。
「咦,我猜對了?」墨子安一臉的喜悅,「真巧,我想你想得也睡不著。」
采薇,我想你想得睡不著……那時他也會偶爾夜探她的院子,可憐兮兮地跟她這般說,她總是會羞紅了臉,低下頭說不出話來。而如今,她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小侯爺,你看夠了嗎?」
墨子安看著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又想著清風調查的結果,自從他退親之後,她楊國公府嫡長女的地位一落千丈,從此就被趕進這個偏僻的小院子,什麼事情皆不假他人之手,都得自己來。日日去祠堂,頓頓是素食,難怪她模樣清瘦,氣質也清冷了不少。
墨子安知道,他的退親也只是一個原因之一,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是楊國公極為喜愛妾侍俞氏,有意要提高府中二小姐的地位,進而打壓楊采薇,一個小小的楊國公府竟有這樣齷齪的事情。
當墨子安知曉楊采薇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疼,那時她被他放在心尖上,溫柔地呵護,盡情地寵愛,如今她退去了繁華,竟傷痕纍纍,他焉能不氣。他想不起來為什麼退親,他只覺得心疼,只恨不得揍那些欺侮過她的人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