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馮玉吶吶地道:「藺爺,敢問這裡是——」
「啟德鎮。」
馮玉怔了下,脫口道,「……攝政王?」
傳聞當今的攝政王曾是不早朝亦不過問民間疾苦的殘虐昏君,然而卻在九年前一夕轉變,禪位給當時的莊王爺,成了太上皇;同年,新皇駕崩,少帝登基,於是太上皇依遺詔成了攝政王,輔佐少帝,正開創了太平盛世,而那位攝政王就住在京城南邊的啟德鎮南村。
他之所以如此清楚,除了攝政王的傳聞流傳甚廣,也因為攝政王妃曾是個擅長種米的寡婦,舉世聞名且受封為一品米的霜雪米正是出自她的手,且據聞攝政王轉變如此之大,乃是為了攝政王妃。
至於這霜雪米,他曾經幾回試圖搭上線,然而始終石沉大海,而如今他竟是在王爺別莊裡?
「哪來的攝政王?皇帝早過了及冠之年,本王早就不管政事了。」藺仲勳輕哼了聲。
「藺大哥是攝政王?」正打算要餵藥的關子悅不禁看了他一眼。
「不像嗎?」
「不是……你都沒說啊。」攝政王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就算政權早已移交到皇帝手中,也還是有基本的權勢吧?
可是,壓根看不出來啊,他不但年輕,而且隨和沒架子。
「我沒說不可嗎?」藺仲勳好笑道。
馮玉聽至此,深怕她不懂規姖,衝撞了攝政王,急著要起身告罪,然而才動了下,隨即被藺仲勳一把按回床上。
「別亂動,待會蛆掉了滿床就麻煩了。」
馮玉本要說什麼,但一聽見他說蛆,便傻愣愣地問:「……什麼蛆?」
藺仲勳突然覺得有些同情他,下巴朝他身下努了努,「就你腿上的蛆。」
雖然依他那個方向看不見爬在他傷口上的蛆,但他應該感覺得到蛆的蠕動。說真的,還真不是變通的噁心。
關子悅那小丫頭說要救她大哥,要不是她大哥真醒了,他真會以為她是狼了心要讓蛆吃了她家大哥。
「……為什麼我腿上有蛆?」馮玉的嗓音不自覺地尖了。
如果可以,他想要一窺究竟,可偏偏藺仲勳的手就按在他的胸口上,教他無法坐起身,看不見他所說的蛆。
「問你妹子啊。」
「我沒有妹子……」
藺仲勳略回頭看著關子悅,就見關子悅將藥擱在花架上,坐到床頭的位置上才慢條斯理地道:「大哥,蛆是我提議放的。」
「為什麼?」他噴了聲,不敢相信自己竟遭她恩將仇報。
「藺大哥救起咱們的時候,大哥腿上有一道深又寬的口子,大夫施藥無效,而且傷口不斷地潰爛,所以我就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法子,放蛆吃腐肉,待腐肉清乾淨了,長出了肉跟皮就沒事了。」
這是當初上課時,教授在課堂上曾說過的一種清創方法,當時她是真的沒法子了,才會死馬當活馬醫,可照目前的狀態看來,效果不錯。
「這是什麼古老的法子?人只有死了才會長蛆!」馮玉難遏地吼了聲,喉頭痛得不住乾咳。
關子悅拍著他的胸口,卻被他一把拔開,不禁難過地道:「大哥,這是真的!大夫說大哥的底子很差,又是癆又是郁的,導致口子不收,又不斷發著高燒,我只好出此下策啊,這些蛆是乾淨的,是藺嫂子堆肥引來的蠅產下的卵培養的,我好不容易才收集來,等燒再退一點,我就會把蛆拿掉了。」
她不懂中醫,不懂大夫講解的那些,但是她很清楚他的免疫系統很差,一旦高燒不退,傷口潰爛,那是會引起敗血症的。
「……你確定那些蛆拿得掉?」馮玉啞聲問道。
「可以,只要大哥再喝一帖藥,燒都退了,我就把蛆拿掉。」
馮玉朝她探出手,她意會後將湯藥端來,見他執意要自個兒喝,她不禁道:「大哥,你現在動不了,我餵你吧。」
關子悅擠不出半點笑意,因為她正被厭惡著。
「我覺得我燒退了不少,只要王爺將手拿開,我坐得起身。」這些年,他被養得快要成良醫了,自個兒什麼狀況,他比大夫還清楚。
「不成,你要是坐起來,蛆會掉了滿床爬,根據你……呃,子悅的說法,要是不注意的話,蛆會亂爬而且亂鑽,到時候會鑽到哪去,那就是誰都無法保證的。」藺仲勳好心提醒。
馮玉聞言,哀莫大於心死地閉了閉眼,朝關子悅勾了勾長指,示意她可以餵藥了。
待藥喝完後,他不禁道:「能否將被子拉高一點,讓我瞧瞧口子。」至少讓他知道口子到底是爛到什麼地步,讓他看看那些蛆是怎麼吃他身上的肉,讓他相信關子悅說的都是真的。
「我倒是不在意,但……子悅,你要不要先避開?」藺仲勳朝她笑得壞心眼。
關子悅聞言,忙道:「我把藥碗帶出去。」
馮玉不解地看著關子悅飛快地萵開,疑惑尚未問出口,便聽藺仲勳道:「喏,我盡量拉高一點,你要看動作得小一點,蛆要是掉了,我可不管。」
馮玉吸了口氣,用雙肘撐起上身,被子一點一滴拉高後,他瞧見了腿上紅腫潰爛的傷口幾乎覆蓋整片右大腿,而口子上真的佈滿頗肥美的蛆,他硬生生忍住吼叫的衝動,不敢置信的瞠著這一幕。
藺仲勳眸底蓄滿了同情,然後道:「傷口好多了。」
「好多了??」他的腿快廢了吧!
「跟一開始相較確實好多了,而且御醫說了,邊緣處已經開始長出新肉和新皮,所以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馮玉瞇緊眼,他不知之前的情況,壓根無法比較,不過倒是教他發現了另一個事實。「……王爺,我底下是空的?」
「嗯,口子那麼大,褲子是沒法子穿了。」
馮玉痛苦地閉上眼,終於明白她為何要避開了,但是——
「蛆……是誰放的?」
「子悅啊,誰敢碰?」藺仲勳一臉嫌惡地道,後來像是想到什麼,又止不住笑地道:「子悅說得滿嘴道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天曉得原來她怕蛆,那蛆掉到她手上時,她嚇得又叫又跳的,像是快哭了,可是她還是忍著眼淚慢慢地把蛆放到你腿上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