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關姑娘,快上馬車!」止戈喊道。
就在馮玉拉著她要上馬車時,腳下一陣浪打來,教她身形一偏,她一手抱著小吉,一手被他牽著,下意識的緊抓馮玉,想借力穩住,可馮玉卻無力撐住她,只能跟著她一起倒進水裡,瞬間就被浪往後卷。
馮玉動作利落地拉住了溪邊的蘆葦,然而蘆葦隨即折斷。
如果可以甩開他握住的這隻手,他也許可以用兩手抓住蘆葦根部,還有一線生機,然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怎能就此放過?
當手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時,他選擇將她拉進懷裡,以身護著她,落入水中。
「爺!」止戈跳下馬車,在暗得不見五指的溪邊喊著。
躲在不遠處的馮玨縱馬而來,彎下腰,眼看著就要撈到關子悅,一個浪打來,硬是將他倆捲得更遠。
止戈立刻要衝向溪水裡,卻被馮玨一把拉住。
「你現在跟去,你主子沒事,說不準你就成了水鬼了!」
「可我主子被捲走了怎能無恙!」
馮玨望著暗不見底的溪水,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又怎能知曉結果?
第4章(1)
燙,無止境的燙,就像是有火不住地往身上燒,比他發病時還教他難以忍受。
他像是置身一片火海,彷彿有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傳入耳裡,他卻怎麼也聽不清,微動了動身子,身子像是飄浮著又像是下墜著,他像是淆醒了又像是被捲入沒有盡頭的夢魘裡。
「這樣不成,要是再燒下去,真會燒出問題了。」
恍惚混沌間,他隱約聽見的似乎是關子悅的聲音,教他暗鬆口氣。太好了,幸少她是安好的,也不枉他護她了。
「御醫都說再喝個幾帖藥等等了,你急什麼?」
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是他不曾聽過的,那人像是在笑著,而且是訕笑。
「等不了,他腿上的傷口那麼大,壓根沒復原跡象,甚至已經在化膿了,再這樣下去會引發敗血症的。」
「……什麼是敗血症?」
「唉,大哥,那不重要,我倒是想問你,你們這裡有沒有……」
恍恍惚惚中,他隱約聽見了大哥兩個字……原來,她對誰都是喊大哥的?怎麼教他莫名有些不爽快?
意識再次沉入黑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又有了些意識時,身上的熱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耐的腫痛,還有古怪的……像是蟲在腿上遊走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刺,他想要張眼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惜的是,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怎麼也掀不開。
當他在數不清幾回的奮戰之後,終於張開雙眼時,他瞧見的是一張極為秀致而稍嫌稚氣的臉龐。
說真的,這張臉跟他說她已經及笄,幾乎說服不了他。
大不了十三歲左右吧,儘管她的身形在姑娘家裡頭算是挺高,但瘦削平板的身形,未長開的臉,她充其量只是個小小姑娘而已。
而此刻她就貼在床畔,彷彿睡得正甜,濃密纖長的睫如蜱翼般微微顫動。
真要論,她的美就美在那雙眼,她的眸中蘊含超齡的慧黯和熠亮的神采,彷彿會說話似的。
正忖著,她驀地張開眼,比常人稍淺的眸色使她的眼瞳彷彿比常人還閃亮,在這惺忪未醒的時刻,分外嫵媚,接著在與他對上眼的瞬間,那眼像藏了星星似的,小臉綻放最美的笑花,教他的心莫名的蠢動了下。
「大哥,你醒了!」她清脆地喚著,彷彿他的清醒令她欣喜若狂。
他靜靜地凝睇她半晌,手在被窩裡按住胸口,好一會才開口,「這是哪兒?」
話一出口,喉頭像是被刀刮過般,教他皺緊了眉頭。
「大哥,你等等。」關子悅趕忙起身倒了茶水,見他要起身,輕輕按住他。
「大哥,你別亂動,我拿湯匙餵你就好。」
馮玉喝了幾匙茶後,覺得喉頭的燒灼緩和了幾分,啞聲問:「我傷得很重嗎?」
「還好,大夫說大哥是鴻福齊天,所以只傷了四肢。」見他不肯再喝茶了,她將茶碗收妥才內疚地垂著臉。「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肯放掉小吉的話,咱們就不會被水沖走了。」
在那當下,她也很清楚孰輕孰重,可是那一瞬間要她放掉小吉,根本就是要逼小吉去死,她是真的做不到。
「沒事。」他淡道。「你沒事就好。」
橫豎最終的結果尚能接受,看在又讓她欠下一份大恩情的分上,他忍了。
「大哥……」她紅了眼,啞著聲低喚。
「說了沒事。」吁了口氣,待喉頭的痛緩和了些,他才又問:「這是哪?」
關子悅吸了吸鼻子。「大哥,咱們運氣真好,被一位大哥給救了,他讓咱們住他家養傷,又替大哥找大夫,將咱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待大哥好了,得要好好報答這位大哥才成。」
馮玉疲累地垂著眼,-想起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她跟個男人的交談聲,她確實是叫那個男人大哥……真廉價,大哥隨手抓都一把了。
「子悅。」
正忖著,外頭響起男人的嗓音,馮玉一抬眼,便見一名男子推門而入,背著光,他瞧不清男人面貌,但他的身形極為高大,行走無聲,顯然是個練家子,待他走近後,馮玉見到那一身錦服,頓時明白這裡不是一般人家,那布料可是大內所用的綾錦,尋常人是不許使用的。
「藺大哥,我大哥醒了。」關子悅遮掩不了喜悅地道。
「看得出來。」走到床邊的藺仲勳將手上的木盤遞給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從剛才就一直打量自己的馮玉。「瞧夠了沒?」
馮玉猛地回神,淺露溫煦笑意。「真是對不住,還沒跟這位爺多謝救命之恩,不知道爺尊姓大名?」
他的心裡有種想法隱隱成形,但總覺得他們不可能漂了那麼遠。
「我姓藺,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不過走在清江邊適巧撞見你倆倒在江畔,順手帶回家罷了。」藺仲勳哼笑了聲,回頭抓了把椅子坐下,看著關子悅忙著吹涼湯藥,等著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