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槍聲與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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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頁

 

  她少有的憨樣幾分純真幾分可愛,顏雋瞇起眼睛笑,眉目顯得柔軟多情。

  他問:「這麼快就忘了我?」

  「花茶好麼?」這棟樓的隔間裝潢差不多,顏雋就站在吧檯桌後,取了兩個純白色的馬克杯。

  「可以。」她坐上椅子,輕輕轉動,慢慢打量過客廳。傢俱不多,一組淺咖啡色L型布沙發,前頭擺一張方形矮桌,看桌腳設計應是折迭桌,角落一個簡單置物架,擺了兩盆多肉植物,旁邊是衣帽架,上頭吊了件西服外套;前頭電視屏幕下的長櫃看著挺新,上頭並無堆放物品。「你東西就這麼少?」

  「一個人簡單就好。」他正在沖茶包,杯裡兩朵玫瑰,去除第一次的熱水,他再注人熱水。

  「那是折迭桌吧?」

  他回首看一眼她手指方向。「嗯。」

  她淡淡笑一聲:「簡便到好像隨時都能搬走。」

  他取出杯裡茶包,道:「一個人的時候確實是這麼想,以後……不會了。」

  他轉身,把杯子遞給她。「小心燙。」

  以後不會了。她接過杯子,垂著眼簾沒響應,覷見杯裡的兩朵鮮艷,有些意外。「你喜歡玫瑰花茶?」

  顏雋轉過身來,唇就杯子飲了口熱茶,才道:「坦白說,我第一次喝。」舌尖裹上花香,有點突兀的氣味。不喜不惡。

  「覺得怎麼樣?」她等他評論。

  他笑一下。「還可以。」

  她飲了一小口。「確實只是還可以。」

  「所以把這杯喝完就好。」他淡聲說。

  在他注視下,沈觀又抿了口熱茶。「你休假,還是目前沒出任務,怎麼有空搬家?」

  「我離職。」他靠向椅背,姿態自在。「打算換工作。」

  養傷期間每日思考去留問題,看著肚腹與腿上留下的疤痕仍會害怕。他並非怕事個性,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早在與公司簽下合約前就已明白工作可能帶來的傷害,只是每憶起中槍當下,睜眼時見到的那雙淚汪汪,心裡便對這份工作有了質疑——這世上還有人在意他的性命。

  一個人時,沒什麼好懼怕,就算賠上命一條,也不擔心有誰會為他難過,身後保險還能讓顏傑一家有更好的物質生活,但現在心上有了一個人,一個讓他歡喜也讓他擔心的人,他不能不怕。他怕要是不小心先離開,她會傷心;他怕他每回有任務,她就得過提心吊膽的生活。他希望她跟他在一起時,免煩惱、免憂愁。

  沈觀聞言詫異,鎮定後好像也明白了是為什麼,她心跳有點快。

  「因為辭職了,不好意思再繼續住在原來的房子裡。」他解釋。「是公司宿舍?」

  他搖頭。「房東和老闆有熟,所以房租很便宜。」

  她再無話,安靜飲茶。他問:「買了什麼?」

  沈觀循著他目光,看被她放在桌邊的包裹。「一些書。」他拾了她的鑰匙,跟她說他現在就住她對門,問她要不要過來坐坐,她於是沒進自家門,抱著包裹跟他進來。

  「跟解剖相關?」

  「都有。」

  「晚餐吃過沒?」

  她愣一下,說:「我冰箱有手工水餃,打算回去下幾個來吃。你呢?」

  「還沒。」見她杯已見底,他取過杯子,和自己的一起放進水槽。「一起出去吃飯?」

  她看著他的背影,答:「好。」

  他們走進附近巷弄裡那間口碑甚好的義式料理店。晚間八點多,已過用餐尖峰時段,餐廳裡還有幾桌食客邊喝附餐茶飲邊低聲談笑。這時間上菜快,沙,拉、麵包、濃湯,和兩客燉飯已陸續送上。

  兩人都餓了,一個是整理了一下午的物品,一個是在講台站了一下午。他們沒有說話,低頭認真進食,只有餐具碰上餐盤的清脆聲響;附餐的甜點與飲品送上時,目光終於有了交會。

  她有許多話想問,卻因他的出現而明白無需再問,他的行動已說明一切,只是她還想著他的傷,遂開口:「你傷口都好了?」

  顏雋淡淡點頭。「都好了。」

  她舀了一小匙奶酪,在舌尖化了開,才又開口:「你出院沒通知,也沒來得及再去探望你。」

  「你那時候還不適合四處走動。」見她又舀了兩匙奶酪,他把他那份推至她面前。

  「我回到家時,你房裡的東西全收走了。」乾乾淨淨,似夢一場。

  他看著她低垂眼睫的面容,沒說話。

  沈觀抬眼看他,笑容很淡。「我以為,電話說一聲也是可以的。」

  「那時候還沒辦離職手續,還是公司員工,公司規定與僱主間只能有公事關係,而且公司已經派了平君接手我的工作。」

  所以他沒任何立場告知她,她明白,只是難免有點失落。

  她低眼攪碎奶酪,聲音很輕:「怎麼現在才來?」

  顏雋垂眸飲茶,放杯後才低著聲音說:「想點事。」

  想自己對她是出於幾個月同居生活的習慣,還是看她一人堅強面對那些未知的恐懼而生的惻隱之心。當他幾度翻出手機看著她的號碼,卻遲遲無法乾脆摁下撥號鍵時,才倏然明白所有的擔心、猶豫、掙扎與不確定,只是因為在意。

  在意她,所以他來了。

  走出餐廳後,兩人慢慢步行回住處,他問起鄒宜平的事,她娓娓道出一切,包含鄒宜平的童年,包含她今天剛得知的再押消息。

  他聽了聽,道:「也是情有可原,但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如果因為曾經受過傷,就起報復心,那麼那個被她傷害的人的家屬,是否也要循同樣模式去對她家人?」

  她盯著腳尖走路。「我一度以為她與我在學校餐廳的相識,是她刻意接近,知道那是巧合後,我想那或許是我與她的緣分。我相信她曾經陷人煎熬,只是就像說謊一樣,說了一個謊,就必須用更多謊去圓謊,所以她愈陷愈深。她是聰明人,幾個月的看守所生活,或許能改變她的心態,至於我阿嬤當時說的那些話,或許是促使鄭智元對我爸動手的原因之一,但我想阿嬤這些年一定也很自責,所以這部分我沒讓我媽知道,也不想再去問阿嬤。我不想她再去回想目睹兒子被槍殺的畫面。我相信,她自責之餘,心態上一定也有了改變。人只要懂得轉念,其實很多事——」她腰倏然一緊,半垂的視線中有條手臂橫過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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