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敢。」他咧笑,摸著頭有些靦眺道「什麼都敢的敢。」
「頗貼切啊。」她清了清喉嚨。
「那是。」他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膛。「我自個兒賺來的呢!」
卓三娘一愣。「自個兒賺來的?」
「可不是嘛,聽說我阿爹本想給我起名叫「思嬌」……」雷敢自己都起了陣雞皮疙瘩,仍是有些餘悸猶存。「後來虎頭叔說我噴了我阿爹一臉……嗯,童子尿,氣得我阿爹當場大吼一聲「你敢?」」
「……」卓三娘聽到此處,嘴角已難掩抽搐……給憋笑的。
「虎頭叔說,老子打出娘胎一個月就會給自己爭取來這麼好聽的名兒,顯然是天……天那個什麼一柄的。」他越說越眉飛色舞,哈哈暢笑,一拍強健的大腿又道「嘿,還真給老虎頭叔說中了,待我長成之後,果然有好大一柄的,那啥……呃……」
她起初還沒會過意來,直到他尷尬地動了動身子,似不太舒服的抖抖衣袍,掩住了在她注視下,那漸漸抬頭的凶器……
卓三娘小臉轟地一炸。
「你!」她火速背過身去,咬牙切齒又氣又急又羞。「無恥!」
雷敢一陣愕然……他幹啥了?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噯,」他慌了,結結巴巴安撫道「呃,你別惱,別惱……好好好,我不說了,往後你自個兒瞧也就是了,我再不說了。」
「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他立馬從善如流認錯,態度極其良好。
卓三娘懊惱又羞窘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想罵,卻看他耷拉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彷若挨了頓揍的大犬模樣,好生委屈可憐……
可、可方才做出混帳舉止的明明是他呀!
「粉團兒不惱我了好不?」雷敢低聲好氣地問。
「唉。」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都什麼孽緣啊?
「粉團兒……」
「我姓卓!」
「三娘。」他巴巴兒地望著她,面上誠懇憨厚,卻是不知不覺就攀著竿子爬上來了。「三娘妹妹不氣了可好?」
她顴骨可疑地浮上紅暈,努力板著臉,義正詞嚴地訓斥道「你,你說你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說錦言繡語出口成章,至少也得嘴上把個柵欄,怎麼能……時不時就說那些不知羞的渾話呢?」
雷敢眨了眨眼,有些想張口對她解釋,自己打從山寨一路打滾到軍營,大半輩子聽過的黃暴葷話只怕都能填平面前這條溪河,和那些「粗人」相比,他已經算是無比乾淨純潔小清新童男子一枚了。
可一對上卓三娘那清秀粉嫩卻一本正經的小臉,雷敢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別解釋好,免得越解釋越糟糕,不小心露了餡,給她知道了自己當年是幹土匪的,說不定往後越發不待見他。
「你說什麼都對。」於是,雷敢滿臉誠懇地點頭。
遠遠芒草深處飄來一絲疑似悶笑聲,他嘴角笑意一僵,大手不動聲色的移到身後,拈指飛迅彈去了一股氣勁,隨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可惡的一群兔崽子,是來當暗衛的還是來看老子笑話的?
「什麼聲音?」卓三娘心念一動,疑惑地四下張望。
「有彘跌倒,不重要,不重要。」他面不改色的說。
她懷疑地瞇起了眼。
他心肝兒一顫,冷汗都飆出來了。
如此對看幾個呼息間,原是滿腹狐疑的卓三娘,眼見高大挺拔精幹魁梧的他在自己面前被訓得唯唯諾諾,滿頭大汗,心下頓覺自己似乎也凶得人太過了。
「咳,」她手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餓了嗎?」
本有心理準備又會被追打痛罵一頓的雷敢猛地睜大了眼——
欸?
第4章(1)
夫何妖女之淑麗,光華艷而秀容。斷當時而呈美,冠朋匹而無雙。
歎曰,大火流兮草蟲鳴,繁霜降兮草木零。秋為期兮時已征,思美人兮愁屏營。
張衡。《定情賦》
涼風習習,溪流湍湍。
雷敢英俊臉上的笑意都快滿出來了,樂不可支又暈陶陶地盯著手上的乾巴巴胡餅,又抬頭看了看身畔默默啃著胡餅的小女人,只覺自己渾似像是在做夢一樣。
「你不吃胡餅光看我做什麼?」卓三娘被他熾熱得綠油油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忍了忍,還是憋不住抗議道。
「你看起來比胡餅好……」他那個「吃」字差點就說漏了嘴,頓了頓,嘿嘿笑道「看。」
她臉頰泛起紅暈,心下一陣亂亂跳,只得岔遠了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我打獵來的。」他咧嘴一笑。
「打獵?」她一怔。
「是啊是啊。」他答得半點兒都不心虛。
「你打獵不帶弓箭帶扇子?」當她腦子不好使呢!
雷敢腦子一時卡關,瞠目結舌半晌後,忙乾巴巴地解釋道「那、那不是用箭怕把獵物皮子射破了不好看嗎?所以、所以爺慣常赤手空拳打獵的,一拳就能打死一頭熊瞎子呢,哈哈,哈哈哈……對了,粉團兒,你吃熊掌嗎?下回我打一對送你?」
一拳就能打死一頭熊瞎子?這怎麼可……
她目光瞄向他寬肩窄腰長腿,衣衫下緊繃著的都是實打實上好的剽悍精肉,渾身上下滿是勃發的力量,如鋼似鐵硬邦邦得騰騰鼓脹……腦中餘下的質疑全跑光光了。
咳,她信。
卓三娘臉又不自覺地紅燙了起來,極力壓抑胸口的怦然,低頭急急啃起了胡餅來。
阿彌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啊。
——回去後定要馬上多抄幾卷佛經靜靜心才行。
「……你喜歡嗎?」
「大郎君請慎言!」她心猛地一跳,登時炸毛了,可惜紅通通的小臉壓根兒出賣了自己。
雷敢一個噤聲,望著滿臉氣急敗壞的小粉團兒,隨即才吶吶地道「好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都聽你的,咱們不打熊,也不吃那勞什子見鬼的熊掌了,你千萬別惱啊,乖。」
卓三娘一滯,待回過神來後,恨不得捶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