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掌,價值十金的熊掌,免錢的熊掌啊啊啊啊……竟然被她糊里糊塗就推拒門外泡湯是也了。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
「……沒怎麼。」她揉了揉眉心,不斷告誡自己冷靜一點。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一簞食一瓢飲,不可吃嗟來食……
「哎呀!」雷敢突然拍了下大腿,嚇了她一大跳。「我怎麼那麼糊塗?粉團兒你明明是喜歡吃魚的,我怎麼給忘了?」
她愣了愣。
「原來這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恍然大悟。「那爺懂了,往後絕對不拿熊掌來惹你厭了。」
卓三娘瞪著他,手好癢……好想毆打某人……
「粉團兒,既然你喜歡魚,那爺今兒多幫你打幾條可好?」他臉上滿是討好之色,搓著大掌問。
明明該是極度猥瑣的動作,由他做來卻顯得英氣又憨厚,還有說不出的可愛,卓三娘方才被他幾句話噎得心口疼,現在卻又不爭氣地軟化了,覺得自己分明知道他腦子粗,作何還偏偏同他一番生氣計較?
「多謝你。」她深深吸氣,又吐氣,終於恢復了平日的鎮定從容,溫和道「可惜這兒離京城不近,魚拎回去便不新鮮了,我想還是不——喂喂!你又想幹嘛去了?」
卓三娘話才說了一半,眼前盤坐的那大男人哪裡還有影兒在?早不知何時跑到溪流處去大肆禍害魚群了。
她張口結舌,眼睜睜看著那高大矯健身影快如閃電,身姿利落灞灑中有說不出的好看,在漫天激起的水霧中,咻咻咻地左腳踢,右腳踹,一手撈一尾,幾個眨眼間又回到了她面前。
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沾濕了芒草地,同時嘩啦啦掉在地上的還有十數尾肥美的魚兒,不知是被擊斃了還是打暈了。
「嘖!溪太淺,沒大魚,真他奶奶的不過癮。」他還嫌棄,顯然很是不爽居然無法在伊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其實……」她看了看魚又看了看他,臉上神色古怪,沉吟著正想開口說這魚已經不小了。
——而且他剛剛那番翻江倒海的大動作,也不知掃斷搗飛了多少蒲菜。
「粉團兒,明兒咱們到護城河打大魚吧?」雷敢興致勃勃地提議。
她被一口口水嗆到。「啥?」
「離京城最近最寬最大條的河自然是護城河,平常沒人敢去那兒撈釣,所以裡頭的魚兒養得可肥了。」他濃眉飛揚,黑眸熠熠滿是歡喜期待,卻隱有一絲忐忑。
「你,去嗎?」
在他充滿希冀的目光下,卓三娘腦子空白了一瞬,心又如揣了頭兔子般怦咚怦咚,一時間竟說不出個「不」字。
「可那是護城河,重兵守衛……」她堅定的拒絕稍嫌猶豫無力。
「包在爺身上!」他又對她露出燦爛至極的耀眼笑容。
卓三娘猛地摀住了左胸口,腦中霎時閃過一個暈傻傻的念頭……
妖「顏」惑眾啊!
糊里糊塗間同他定下了「護城河之約」,晃晃悠悠回到家中後,卓三娘腳下像踩在軟綿綿的雲上,直到卓老爹蹲在她跟前拚命對她揮舞五根手指頭,她才驀然驚醒回神。
「爹爹,您手抽筋了?」她憂心忡忡地脫口而出。
「觀我兒面色發赤,眼神發蕩,魂在魄不在,可是撞邪祟了嗎?」卓老爹神情比她還緊張,叨叨囔。「哎呀!不好不好,待為父裁一黃絹,畫幾道符令為我兒淨一淨——」
她聞言啼笑皆非,「爹爹,我無事。」
「無事?」卓老爹一怔。無事會笑得那麼猥……嗯,那個褻?
「真無事。」她再三保證,隨即想起被芒草繩兒捆起的十數條鮮魚兒還沒處置,忙道「爹爹快去歇著,女兒收拾完這些魚便去煮夕食了,今兒咱們換換口味,別再啃胡餅了,不如燜一鑊粟米飯,燒兩條醬魚給您補補身子吧?」
「好極好極。」卓老爹一想到濃稠鹹香的醬魚,立時唾液氾濫,急忙嚥了去,頻頻頷首。「如此有勞我兒了。」她眼兒含笑地目送自家阿爹歡快地一頭鑽回書鋪去,搖了搖頭,連忙專心手中刮鱗剖腹的活兒,不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取出了兩條做醬魚,其餘的統統抹了粗鹽,攤在灶中用柴火慢慢烘成了赤金色的熏魚乾。
想起回京的路上,阿敢堅持她騎他的馬兒,自己則是牽著韁繩小心地護在她身邊,就這麼一步步走回京城……
他,真的待她極好極好呢!
她心口漲滿了暖暖甜甜的滋味,慌裡慌張又拘不住地歡喜,可隨即又不自禁惶惑茫然,覺得自己怎顛顛倒倒得活似得了癔症?
百思不得其解,卓三娘最後索性不想了,刷洗了釜蒸上粟米,嘴裡唸唸有詞。
「他說要抓魚,我便隨他抓魚去就是了,誰怕誰呀?」
卓三娘渾然不知自己此際眉眼生春,嘴角上翹,笑得好不蕩漾……
第4章(2)
隔日,卓三娘一大清早便將書鋪交代給了卓老爹看管,反覆叮嚀了不下百次,千萬千萬不能死抱著客人想買的書簡不放手,還有本日有兩名小兒郎要來取「驪山劍俠傳」,萬萬要記得收錢。
「知道了知道了。」卓老爹昂首挺胸,對女兒的百般不信任感到十分之不滿意。「你只管放心去,有爹爹鎮店,我兒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能說實話嗎?」她有些無奈的開口。
卓老爹嘴一扁,雙手忙摀住耳朵。「為父什麼都沒聽見!」
她險些噗笑,卻也實在不忍心再對阿爹「窮追猛打落井下石」,笑咪咪道「有勞爹爹,女兒這便去了。」
「路上小心啊!」卓老爹眼巴巴兒地倚門揮小手絹兒。
雖然爹爹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但卓三娘此刻滿心飛揚,也顧不得了。
匆匆趕到了東門護城河,她看著來來往往入城出城的百姓,還有銀甲金戟威風凜凜的兵衛,忍不住閃閃躲躲離他們遠一些。
「奇了,我明明是來捉魚的,怎麼搞得跟來偷人的一樣心虛?」她暗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