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式交接執行長的第一天晚上,他們在一家她喜歡的「平價」西餐廳慶祝,「平價」是他的說法,但在她的標準裡,那已經算是高檔了。
吃完正餐後,服務生送上甜點,給了他要的提拉米蘇,但她的法式奶酪卻是空盤子上放了這個深紅戒盒。
梁一峰專注深情地執起她的手,輕輕吐出三個字。「嫁給我。」
不是請求、不是詢問,而是一個肯定句。
她將盛著戒盒的白色瓷盤推回他面前,還他三個字。「我不能。」
他放下手,往椅背靠,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堅定、沉穩,彷彿胸有成竹不管她為什麼理由拒絕他,他都有把握解決……於是她一字一句,把她跟梁義仁曾有的對話現場回放。
聽完,他竟笑了,笑容裡自信滿滿。
梁一峰將白色瓷盤又推回她面前,眼神轉為炙熱。
「比我想像中的問題容易多了。」
她不曉得他想像的問題是什麼,但他說得容易多了卻讓她很驚訝。
「明天,我們一起進我爸的辦公室,戒指你先收下,如果我明天的表現讓你失望,戒指再退不遲。」
林子瑜靜靜地看著他。梁一峰並不是完全沒讓她心動,她只是個很平凡、很平凡的女人,像他這樣高大俊挺、從容自信,能力強大的男人,她當然會嚮往。
他確實是個能力強大的人,要接手梁氏集團並不容易,就算他跟他父親擁有將近百分之三十的集團股份,但只要董座過半席次反對他接班,他也沒轍。
後來她才知道,他留學歸國後,便在公司拚了命工作,跟在他身邊工作了快半年,讓她更為拜服他的精準眼光。
梁一峰非常認真,對精進集團本業與非本業投資都有獨到見解,他野心很大,投資的子公司百分之七十是幫助整合集團上下游零件、通路,百分之三十則是看好前景。
他簡直是一個人當三個人用,短短兩年,他用行動說服了有異議的董事們,順利接班。
越認識梁一峰,她越感受到他與尋常男人的不同,他太優越、耀眼,不再是她以前認定虛有其表的富二少。
要說她沒動心是謊話,但那份動心距離愛還太遙遠。
她想著梁一峰拉著她,站在他父親那張深黑色辦公桌前,用溫和但不容動搖的語氣說:「我只要子瑜,不要其他女人,你若不滿意,我大不了帶她遠走高飛。」
「你這種過慣富裕生活的大少爺沒有依靠梁氏集團,苦生活能過多久?你要是選擇她,就必須放棄一切,包括你名下擁有的股份。」梁義仁嗤之以鼻。
在那瞬間,她以為會在梁一峰臉上看到驚慌,沒想到他竟從容不迫地笑了。
「爸,你沒聽清楚嗎?我剛說要帶子瑜遠走高飛,意思當然是放棄你打算讓我繼承的一切。我倒認為損失比較大的人是你,因為你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確實是過慣富裕生活的大少爺,不過就算放棄梁氏集團,我一樣能過好日子。
「爸,你以為我不瞭解你嗎?你頑固、傳統、無聊的門當戶對觀念我太瞭解,為了面對你今天的反對,很早以前,我就曉得我必須自己開路,我不會讓你有能力影響我娶子瑜的決定。
「你可以請人去查,Alex Liang在北美有多少資產、是哪些公司的大股東。留學那幾年我可不是個只會玩樂、讀書的笨蛋闊少,我名下資產若真要清點,恐怕遠超過你讓我繼承的。
「我愛子瑜,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要娶她的決定,你也不能,對我用抽銀根這種對付小孩的招數太看輕我了,我早已經成為足以影響梁氏集團的男人,我在北美的投資,有動搖梁氏本業供應鏈的影響力。」
「你為這女人,那麼多年前就在想出路?」梁義仁既怒又驚,完全沒想到他以為的孩子,竟會以抗衡之姿站在他面前,護衛一個女人。
「不是想,是行動,從留學第二年開始,我就開始動作了。」
林子瑜又低頭望那枚戒指,她根本忘了後來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只記得後來梁一峰轉過頭,別有深意地望著她,對她說:「除了你的心,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成為我們之間的困難。」
那樣自信煥發的男人,竟在那麼多年前默默努力,只為了娶她,她怎麼能不動心?
但偏偏愛不單是動心,還包含更深刻綿密、更觸動靈魂生命的情感,而她對一峰始終缺乏那種情感。
她辜負了他,要怎麼對他說?
也許他一直都清楚,否則也不會說了那句——「除了你的心,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成為我們之間的困難。」
除了她的心……是啊,她最管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心了。
江禹安眨眼醒來,頭像快爆炸似的痛,週遭陌生的環境陳設讓他怔愣片刻,一些破碎的片段零散地回到腦子裡……
他想起自己把子瑜壓在門上,像頭野獸、像個下流男人,一次次掠奪她的甜美……天,那些回想起來模糊卻又真實的片段並不是夢!
江禹安轉頭,視線筆直落在林子瑜身上,她穿著浴袍,手心捧著打開的戒盒,側臉暈染淡淡哀傷。
他對她做了什麼?他這個禽獸!
從沒像這一刻這樣痛恨自己,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無法移動,甚至無法呼吸,只能看著她撫摸著戒盒裡閃閃發亮的鑽戒,再看她哀傷抬頭望著遠方,不知想些什麼,許久後,她低頭拿起戒指,放回盒子,然後蓋上盒子。
他親手毀了她的幸福,也毀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她一定……很恨他吧?
江禹安羞愧得無地自容。他能為她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他對她做了最不該做的事!他起身,飛快拾起衣物穿上。
「禹安……」林子瑜的聲音輕得好似從遙遠地方傳來。
他穿好衣服,強迫自己面對她,痛苦地說:「對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對不起,除了對不起,我不曉得還能說什麼……我現在很亂,下午再過來找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