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霉神與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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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梅文鼎用著炭火燙壞的聲嗓,仰天狂笑,扯心裂肺:枉讀聖賢書!枉讀聖賢書吶!學識如何?智慧又如何?滿腔抱負又如何?!不敵大刀一把……不敵弓弩一柄——

  話語未完,梅文鼎口吐鮮血,暈厥過去,此後那殘破的身子,總在病病沉沉中熬度。

  之後,梅氏家訓第一條,棄文,從武。書可以不念,功夫不能不學。

  當初護梅文鼎出逃的親信,傷的傷,殘的殘,隨病重的主子落腳孤島,赤誠不離。

  那便是蛟龍寨其餘當家的舊事,上一代是主僕,這一代成為金蘭兄弟,下一代可望結為姻緣。

  「二爺爺那身本領,按戰功累積上去,遲早賞個『大將軍』給他當,二叔你可算上將門之後,名列『王公貴族』同一掛。」

  「呸呸呸!誰跟他們同一掛?!你小子少給二叔亂攀關係!」二叔巴他後腦杓,最氣旁人提這事兒,父親那輩的慘痛遭遇,影響他們對「王公貴族」觀感。

  每遇官船行經,蚊龍寨必放下所有工作,搶。

  就算劫不到多少錢財,把整船兵官捆在船桅再送回去,心裡也他奶奶的一個字,爽。

  也因如此,蚊龍寨經歷數次官剿圍捕,每回驚險取勝後,總難免元氣大傷,前些年才決定,減少主動挑釁,讓寨中安生幾年,全寨休養生息,畢竟第三代年紀尚輕,不願他們在戰火中長大。

  梅海雁沒空去揉後腦杓,一眼被另個精緻紅木箱吸引,他伸出長腿,挑開箱盒,裡頭是一襲大紅嫁裳。

  絲料鮮紅似花,泛有淡淡柔光,襟口繡以金線祥紋、七彩花叢,繁華盛開。

  與嫁裳並放的鳳冠套件,捨棄贅重冠式,以鳳翔姿態為構思,澄黃金絲揉造盤制,每根鳳羽、每道彎折與延展,包括配置的耳勾、花釵,作工何其精細,教人讚歎。

  鳳身鑲滿珍貴紅珠,再垂掛數十條小金鏈,用以覆掩新婦嬌容,看來既高貴,又不俗艷;簡單卻不失莊重。

  他不由得勾勒,若福佑穿上……她定會嫌累贅、嫌麻煩、嫌鳳冠是用來壓斷女人頸子的凶器。

  但,一定好看。

  她長髮烏黑柔亮,金鳳冠最為相襯,垂下的金流蘇,在她圓潤頰畔輕輕搖曳,晃蕩一波金光,朱唇再點上一抹脂紅,增添艷色……

  想著想著,背脊一陣酥麻,穿上好看,半脫半褪更好看。

  「這一箱我要了。」梅海雁動手去取,很是猴急,怕被旁人搶先。

  「嘿,你小子眼光不錯,這嫁衣好看,真適合我家樂樂。」二叔樂顛顛的,咧嘴讚道。瞧梅海雁雙眼發亮,一副等不及的模樣,看來兩個孩子婚期有譜呀。

  「誰說要給樂樂?」梅海雁毫不留情打破二叔的綺麗想像。

  二叔一時愣呆,脫口問:「不給樂樂你要給誰?」

  這句話的另一個涵義是:不娶樂樂你他娘的要娶誰呀?

  「福佑。」梅海雁很痛快給了答案。

  然後,更痛快被二叔重揍一拳,架到梅寨主面前,為寶貝愛女討個公道。

  當福佑被喚至寨廳,裡頭已吵完一輪,寨主和二叔喝茶潤喉兼消氣,梅海雁臉上瘀紅一片,嘴角滲血,人呈現大字型,躺平在一片杯盤狼藉裡。

  她不清楚發生何事,卻遭寨主喝令,跟那混崽子跪在一塊。

  在場有資格冠上「混崽子」之名,除梅海雁外,沒有第二隻了,福佑乖乖往他身邊跪。

  梅海雁伸手握向她,帶血的唇角,扯開一記咧笑。

  你又惹了什麼事?她眼神在問。

  他笑容加大,扯痛頰上的拳傷,表情齜牙咧嘴,她擰了袖口,替他擦拭血跡。

  「老牛吃嫩草!」梅寨主重重拍椅柄,冷聲哼。

  福佑一開始真沒聽懂,完全不知道話裡的「老牛」與「嫩草」所指為何,直到擦完梅海雁嘴角的血,而梅海雁依舊握緊她的手不放,一臉笑容青春洋溢,活脫脫身負「嫩草」之姿,這代表一老牛是她?!

  福佑驚覺之後,訝然抬眸,對上梅寨主凜厲眼神。

  好吧……這一世算起來,她比較老沒錯,可她沒想吃嫩草呀!

  「我爹他答應了,說我乖乖讓二叔揍十拳,便不逼我娶佟海樂,可以娶你。」梅海雁又咧嘴,這回再痛也要笑著說完。

  老牛不想吃嫩草,嫩草何忍苦苦相逼!

  她有種嘴裡被強塞一把草的滋味,青澀損喉,有口難言,心想:

  寨主你也太寵溺兒子了呀!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傾力阻止他胡來,耍盡一切手段拆散我們,甚至不惜以斷絕父子關係相脅——嗯……梅海雁沒在怕,這招沒用。

  區區十拳就跟他算了,慈父多敗兒呀,寨主!

  福佑壓低聲,對梅海雁嘀咕:「你怎不問問,我答應不?」老牛的意願不重要了嗎?!

  「我也乖乖讓你揍十拳,你一定會答應。」嘿嘿。

  他根本吃定她對他的縱容,自小到大,她哪一回沒順了他心意?

  八歲那年,兩人偷划小舟,只為到岸上鄰鎮喝碗糖水。

  九歲那年,他想放煙花,拉她一塊當共犯,去火藥庫裡盜材料,結果煙花沒做成,險些炸掉蛟龍寨。

  十歲那年,他跟他爹嘔氣,壞主意沖腦,要她幫著他挖陷阱,讓他爹摔進裡頭吃吃苦一陷阱內,鋪滿苦瓜,他爹最討厭的食物。

  更多的,罄竹難書,件件有他也有她。

  哪怕她嘴裡念、臉上不情願,可最後,全教他得逞,陪他做過無數壞事。

  福佑瞪他,更惱他說得沒錯。

  慈徒多敗師,同理可證。

  「大庭廣眾下眉來眼去!成何體統!你們節制點!」梅寨主又吼,一旁二叔也跟著啐聲。

  梅海雁捂著胸坐起,手臂直接掛福佑肩上,將人往懷裡帶。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到此為止,男人說話算話,你們不干涉我和福佑的婚事!」梅海雁頂嘴。

  「我沒說答應——」她企圖重申「吃草權」,肩胛被他握得恁緊,整張臉慘遭壓進他胸膛,剝奪發言資格,嗚,老牛真的沒人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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