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霉神與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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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銀鎖與平安扣,全是他為她繫上,兩者心意,她全明白。

  梅海雁哪還有氣能發,連聲應好,拉過愛妻耳鬢廝磨,蹭她滿身水濕,抿唇微笑,吻著落在鎖骨間的平安扣玉墜,玉墜煨出熱暖,燙得福佑的肌膚一粉。

  他索性把人拖進澡盆裡,來場鴛鴦戲水。

  福佑不耐久泡,最後是被昏沉沉包妥,抱回房內,連梅海雁替她換上乾爽衣裳也不自知。

  與世間尋常小夫妻無異的兩人,靜謐似流水的時日中,奈手相挽,偶有鬥氣(梅海雁敗),偶會冷戰(梅海雁再敗),偶爾意見相左(梅海雁三敗),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安穩且快樂。

  第二道波瀾,發生在三年之後。

  寨中後輩陸續成親,蛟龍寨迎來了第四代,此輩子孫無論男女,皆取名為「月」字輩。

  最早當爹的人,竟是最晚成親的蘇海潮,才娶妻半年,娘子孩子一口氣全有了。

  原來他與佟海樂在眾人未察之前,越走越親近,或許最初是為舔舐懵懂情傷,才湊在一塊,蘇海潮肩負重責大任,開導佟海樂,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陪她臭罵梅海雁目光短淺,一邊喝酒配魚乾。

  一次兩次相安無事,各自拍肩回房睡;三次四次喝太醉,草地你躺這兒我趴那;五次六次空虛寂寞我好冷;七次八次睡醒起來驚呼「你怎麼睡我床上?!我的衣服呢?!」

  言而總之,一條人命,就是這樣鬧出來的。

  二叔氣歸氣,女兒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那渾崽子只剩兩條路選,一是立馬成親,二是大海沒加蓋,自個兒去跳!

  蘇海潮當然選了前者,心甘情願。

  之後佟海樂生了個粉嫩女娃,模樣與娘親一般漂亮出色,精緻無瑕,寨裡無人不疼愛有加,二叔更是日日抱在懷裡,四處現寶,羨煞一群金蘭兄弟,恨不能也早早升格當爺。

  若論二叔寵娃第一,那麼,梅海雁穩穩排第二。

  寨中時常可見一光景,兩個男人爭搶著要抱粉娃,娃兒也給足面子,每每梅海雁接手抱過,便笑得咯咯有聲、手舞足蹈,連她親爹都沒這特權。

  梅海雁有多喜歡孩子,他臉上神情完全藏不住。

  有幾次,他蹭著福佑的肚子,仰起臉,討好問她:「你什麼時侯也給我生個胖娃娃?男的女的都好,我們自己生自己玩,不用去跟二叔爭。」

  她做不到。

  就算再怎麼怒力,泥軀……永遠無法孕育孩子。

  他這當爹爹的冀望,終究是要落空了……除非,他再娶另一名女子,一名能圓他心願的正常女子。

  當他雙眸發亮,嘴裡勾勒著兩人孩子該是怎生模樣,眼睛像她嘴巴像他……她只能神情黯淡,想硬擠出笑,面頰都不給力地僵著。

  今日,梅海雁搶輸二叔,眼睜睜看二叔抱走粉娃,他垂頭喪氣,只好找愛妻尋求慰藉,仍然老調重彈,挨著她問生孩子的事,順帶撒撒嬌、黏黏人,貼在她平敞腹間,賴著不走。

  福佑十指輕柔,梳弄他黑髮,靜默好半晌,終於開口:「若一直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那我就納個妾,讓她幫我生。」他不正經的表情、他調笑的口吻、他唇邊一泓玩興的笑弧,一聽便知純屬玩笑話,有膽說,沒膽做。

  「……好,你納妾,讓她生,我不介意。」她表情平平、口吻平平,笑孤半點也不見,卻聽得見她無比認真,不帶賭氣意味。

  彼此熟知個性,誰玩笑,誰當真,一清二楚。

  她的不介意,才真的讓他很介意。

  於是,梅海雁大怒,她與他相識那麼久,從「梅無盡」開始迄今,不曾見他發這樣大的脾氣。

  接連數日,他連房門也不踏入,搬去與未成親的兄弟同擠一榻,下定決心和她賭氣到底,做為她說錯話的懲罰,鐵下心這次要她先服軟道

  歉,否則他絕不和好。

  他氣她一點也不要緊他,把他推給別個女子,彷彿只是推一顆橘那般。

  更氣她不識他的真心,以為他會為了子嗣而冷待她。

  福佑有口難言,卻也無話可說。

  能說什麼呢?說誰教你眼睛不放亮點,娶個泥娃娃娘子,還是該說,你看看你,當初用什麼不好,偏要去挖滌仙池的池泥!

  先有因,才有果,而這幾個因果,與他,又何嘗脫得了干係?

  福佑沒急於修復夫妻關係,幾日不見他也沒表現出閨怨模樣,只是落坐窗邊,手握小玉雀發呆的時間,更長了些。

  「該是要回去的時候了,你為什麼不帶我走?讓我回家去等師尊百年後返來,豈不是更好?」她對著掌心內的小玉雀說話。

  小玉雀不會回話,渾身通透的綠,潤漾著水頭的光。

  「難道真要我留在這裡,看他娶妾生子……」早知如此,她就不來了,寧可守在空曠孤獨的家中,終有一日能盼回師尊,不牽扯進他這一世風雨。

  這樣,才不會懂得,何謂嫉妒。

  可是如此一來,同樣不會懂得,如何被寵溺、被珍惜,有別於師徒情分的愛……

  這便是所謂的……有得也有失嗎?

  福佑合眸,指腹將小玉雀寸寸摩挲,腦海裡試圖去回想家中任何一處擺設——梅無盡總飄著墨香的書房、梅無盡愛賴著看書的長椅、梅無盡悠然走過的廊、踏上的階、襯著梅無盡眺景身影的老松樹下……

  張開眼,她人依舊坐在窗前,眺望蛟龍寨前一片海天同色,浪來浪去。

  她想回去!這一刻,想逃回家去的心緒,排山倒海,強烈得幾乎要湮沒她!

  她不要留在這兒,等著與他天天鬥氣,兩人為根本無解的孩子問題,吵到連最後一絲愛情都毀去!

  就算這幾年間,他不急於逼她,再過五年六年,他爹也定會逼他,到時同樣難脫此一困境。

  她,本來就不該是他這世的姻緣,她只是擅闖的過客——

  說不定……若非她介入,也許粉娃注定是他女兒,才如此深得他的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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