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志,今日絕不摔倒跌倒撲倒,不給任何人說嘴機會。
梅無盡抵達琉璃瓦徑的另一端,雲嵐構築而成的拱門前,才將她放下。
她抬頭挺胸,沒半點歪傾,隨於梅無盡身旁的每一步,走得謹慎小心。
群仙盯著她瞧,全在觀察她幾時霉運發作,又將如何狼狽惹笑話。
她隨他穿過拱門,迎面而來,是一道讓人望之腳軟的天梯……
做這天梯是什麼意思?要仙人們「走」上去嗎?她完全看不到盡頭呀!
正這麼想著,踏上第一階,一瞬間便抵達至高之末階,青山碧水,祥光籠罩,又是一幕絕艷景致。
這兒樹木彎曲生長,自成一道天然長廊,碧玉籐蔓攀繞著枝椏,再如珠簾般垂下,樹下長滿白銀色小花,瓣緣水珠冰晶美麗,鋪綴成路,足下未見泥地,只蜿蜒著長河,河面倒映樹影,交相翠綠,形成完美無瑕的圓。
見梅無盡踩入長河,她遲疑了會兒,怕這一腳下去,便直接沒入河底,仙界的河不知養了些什麼,食不食人……
「來。」他朝她伸手,逼她不得不牽緊他,跟著站上水面。
咦?沒沉!而且每一個步伐,伴隨一道漣漪產生,撩弄河面波光粼粼,好不熱鬧。
她瞧著驚喜,在上面又踏下好些個踱步,看水漪爭相騷動。
「還是會摔下去的,走好。」小娃就是小娃,一丁點小新奇也能玩得開懷——好啦,臉依舊面癱,但他看得出來,她心情甚好。
第四章 邀宴(2)
他領她走一小段路,步出碧玉蔓廊。
兩旁左右奇石嶙峋交錯,於巖壁凸出處置放白玉桌椅,隨奇石天然形狀,位置自然有高有低、有大有小。
一隻背上發翅的小小仙娃,約莫七個月大嬰兒身形,吃力飛過來,用手勢引導他們入席。
兩人座位不高……這句話修正一下,兩人座位根本排在奇石巖壁的最低階,梅無盡一個輕躍便到了,福佑仰頭往上看,上頭沒入雲深之處,不知還有幾千個筵位。
「劣神榜上掛名的傢伙,不可能坐得太上面,那些好位置,輪不到我。」梅無盡一派悠哉,撩抱落坐,撣撣長袖:「不過吃食倒是每桌都有,不會冷落我們,坐,嘗嘗這個先。」他取箸,夾了冰釀仙果片到她手邊碟中。
桌上早先佈滿各碟吃食,份量不多,可擺盤小巧精緻,毫不馬虎。
那隻小小仙娃捧著一壺仙酒,替他們斟滿酒,又喘吁吁飛往其他桌,辛勤忙碌。
福佑吃掉冰釀仙果片,滋味像醃梅子,口感爽脆,酸中帶甜,可果香味濃郁特別,相當開胃。
吃完一片,她自己馬上再夾一片,面無表情在說這好好吃哦。
「喜歡就多吃點,另外那碟涼拌仙篷草,口感也很特別,試試。」
碟裡的東西一吃光便自動補滿,不會發生空空如也的情況,福佑吃得很爽快,一連吃掉快二十片冰釀仙果。
邊吃,邊注意到其他鄰桌都在相互寒暄、敬酒、話家常,他們坐得低,所以沒被瞧見嗎?
「因為我是霉神呀。」他動手,拈了顆指甲大小的鮮黃色小果入口,順道回答她流露臉上的困惑。
這鮮黃色小果,名叫「養精」,多食補靈氣,神吃微補,人吃大補,她吃……不無小補。
很順手,也塞一顆餵她。
「養精」很酸,惹來她皺眉噘嘴包子臉。
「忘了替你沾些蜜,哈哈。」他一副被逗樂的模樣,何來反省?
明明……在仙宴遭受冷待,怎還能笑得那麼暖?
「霉神……沒有朋友嗎?」她本意沒想人身攻擊,純粹好奇。
「有呀,日後你有機會見著那些傢伙。」
「今天見不著嗎?」要是他朋友也會出席,起碼有人陪他同坐筵席最末,有伴便不無聊。
「我還能搶個末座坐,有人連拿到帖子的資格都沒有。」例如,榜上第一名的那位,想踏入仙宴,還會被嫌棄,於是根本不發邀帖。
「……」她又夾一片釀仙果片入嘴,想借由咀嚼吞嚥,將鯁在喉間,那說不上來的堵塞感,混著果肉嚥下。
她不是很懂,為何每次聽見他笑著在說「因為我是霉神呀」,她胸口就會澀澀的,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種疼痛。
她把整碟釀仙果撥到他碗中,要他趕快吃,別有半點空閒去管週遭旁人如何待他。
她嘴很拙,也不夠機靈,僅能用實際行動表達。
對她而言,能吃就是一種幸福,以前只要有一碗溫溫的稀米湯果腹,再疲累的辛苦,也能稍稍舒緩。
「等會還有很多東西吃,別急著塞滿肚子。」他笑,不拒絕她的好意,吃了幾片,從不覺得釀仙果片好吃,這次怎會如此順口?
絲竹聲轉換,由清靈變輕快,視線前端的半空中,突然浮現煙屏,屏內,數名花仙旋著美麗舞步,衣袂飄飄,款款生香。
極美,卻不俗艷。
與她以前在窯子裡見過的粗俗舞蹈,全然不同一當窯子比仙宴,她自覺罪孽深重,低頭喝了口酒,然後嗆到,梅無盡取走她的杯,不讓小孩子喝酒。
花仙並不是在他們面前跳舞,玲瓏形影卻能一致地傳到每張桌席前,彷彿近在咫尺,連她們腳踝上的玉鈴玎玎響,好似也聽得一清二楚。
同一時間,桌上變出數道菜餚,佔滿桌面,上菜速度讓她咋舌。
「那是霞光羹,采晚霞餘暉作色,口味淡了點,應該撒把鹽下去。」他由最靠近她手邊的菜色介紹起。
碗裡的羹湯色澤,像盛了滿滿雲霞,調羹舀下,湯裡煙嵐波動,她嘗一口……真的沒滋沒味,好看大於好吃,真如他所言一好想加鹽。
「那是冰曇雪花,澆上旁邊的糖汁,它會綻放,相當好看。」他介紹下一道。
她照他說的做,盤裡含苞待放的透明花朵,因糖汁淋灌,冰雪色花瓣舒展綻開,她不由得發出小小驚呼。
「可惜,吃進嘴裡,與吃冰一樣,無味,中看不中吃,全靠糖汁支撐。」他又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