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不顧任何天界禁令,在人界嚴忌擅動仙法,他週身一圈炫目金光乍閃,如劍芒般震散而去,金光所觸及的凡間眾生,皆難敵強烈仙威震撼,紛紛倒地,包含失控的犬群、行徑詭異的虹姑娘,以及同樣目瞪口呆的魏傾城,全在一瞬間失去意識,不省人事。
鎏金步伐未曾止歇,奔向懷財,所有動作皆在眨眼間進行,明明已經夠快了,這一刻,他仍覺難熬得宛如冗長神歲,流動得太慢太慢。
野火的氣味方離不遠,若此時追蹤而去,要擒獲野火應非難事,但他不可能、也絕對無法拋下她。
懷財靜靜仰躺,胸口平靜,近乎毫無呼吸起伏,側顏合眸,一如她枕在他身畔沉睡時,恬然乖巧,可面龐雙唇雪白,不見血色,那些代表生命力的紅潤,正一地蜿蜒,匯聚成血河。
她躺在那條河中,嬌小脆弱,可憐孱羸,幾乎要被血河吞噬,沉入河底。
鎏金不加思索,對她施以治癒術,細碎金光籠罩她一身,髮膚間鑲染薄薄光暈,朦朧得不甚真切,如虛如幻,教人害怕她下一瞬,便會消失無蹤。
大概冥冥天意注定遇上她,須為她勞心勞力、懸念操煩,才會學得一手極好治癒術,而他無法不感激當年勤奮好學的自己,否則此刻如何能及時救她?!
若眼見她在面前殞滅,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她身上的傷,逐漸癒合,猙獰傷口全數消失,連最嚴重的咽喉牙洞亦半處不存,徒剩血跡濡染衣裳。
明明已無傷勢,雪白膚上再尋不到丁點血口,可是她遲遲未轉醒,他輕拍她面龐喚她,嗓音竟有一絲顫抖,她雖有呼吸,卻仍一動不動。
他開始心急,治癒術不敢停下,源源不絕在她身上施行,然除此之外,他必須盡快再做些什麼,絕不能只是傻等……
她身子不同往常,容不得半點閃失,對,找個能治療她的人……找大夫……
找梅無盡!
梅無盡偕同愛徒,正在廚房裡捏餃子——徒兒捏的是餃子,他捏的是愛徒纖腰,然後愛徒邊捏餃子、還得撥冗捏他的手背,阻止他動手動腳——其樂融融,既羨鴛鴦更羨仙,霉神的人生,也能過得很舒心暢快。
當鎏金抱著懷財闖入,壞他調戲愛徒的雅興,梅無儘是頗有怨言的,但看見懷財一身血跡未乾,亦知出大事了。
他示意鎏金隨他而來,找了客房安置懷財。
「可以收起你的治癒術,我看她已無外傷。」梅無盡粗略檢查完畢,見鎏金仍耗費仙力在施術,便開口說道。
鎏金急道:「她有孕在身,又受到群犬攻擊——」
前一句,倒真教梅無盡吃驚挑眉,相較之下,後一句變得全然不重要。
他取來藥瓶,餵她吃了幾顆藥丸子,又替她診脈,醫者面容很平靜,想來病患情況一點也不緊急,梅無盡收回按在她腕上的指,道:「你處理得很及時,她並無大礙,堂堂一個窮神,被凡犬咬死,說出去只會讓人笑話。」
見鎏金金眉緊蹙,頗有每每上門求醫,卻總愛恫嚇醫者兩句「救不活她,我要你陪葬」的腦殘家屬模樣,梅無盡安撫:「她吃了護胎藥,孩子也沒事。」
認識鎏金小弟沒有千年也有百年,何普見過這等慌亂焦急,出現在他冷然面容上?
一副天崩地裂的手足無措,一臉悔不當初的自責。
「你們相親相愛到這程度,連孩子都有了,我也是挺驚訝。」對於財窮兩家的恩怨,不知該算好事或壞事。
據他方才一診,算算日期,孩子應該是懷財對鎏金下藥那回懷上的,當時他於半途撞見剛被睡完的鎏金,鎏金臉色全然說不上好,甚至有種想將懷財擊斃掌下的狠樣,再對照此時一看,鎏金這個被害者,似乎沒多不甘不願嘛……
鎏金無心與他討論私事,他只想知道一事:「既然無礙,她為何不醒?」
「躲起來了吧。別看她一副囂張跋扈,成日本天尊本天尊掛嘴邊,實際上,她妥妥是個膽小鬼,長年紀不長心智。」梅無盡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再折返床沿,一手捏住她臉頰就要強灌,鎏金動作極快,奪盃卡位,搶走了水杯,由他來餵她喝水。
鎏金自己一定沒察覺,他的一舉一動有多溫柔,扶她微仰首,杯緣抵在她唇心,慢慢餵水,小心翼翼,如護珍寶。
梅無盡樂於有人代勞,挑了個能曬著窗外陽光的位置坐下,又說:
「遇到與兒時相仿的可怕記憶,怕得縮進了她感覺安全的殼裡。」
「殼?」鎏金以衣袖拭去她唇角溢出的茶水,再餵她喝些,才扶她躺回床上。
「也許是一段記憶,也許是一場夢境,哪兒令她覺得安心,她便躲進去,自以為能逃離傷害……算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梅無盡見多這類病患,俗稱心病,藥石罔效。
愛徒端了兩盤餃子進來,盤子擱上桌面的輕微喀響,是這短暫沉默中的唯一聲音。
她本準備再去下些餃子,之前沒預料有客來訪,數量僅捏了師徒倆的分,讓客人看主人吃,似乎很不妥,才轉身,又被梅無盡逮回來,按在椅子上,叫她趁熱吃,她只能從命。
「她得躲多久?」鎏金微皺眉心。
「這我怎麼說?可能是咱們吃盤餃子的工夫,可能是十天半個月,可能……就不醒了,這要看她夠不夠勇敢,不過,按我對這丫頭的瞭解,大概是醒不來了。」
鎏金眉間那道痕,蹙得更深:「醒不來會如何?」
「人類的話,肉身不吃不喝,死路一條,神的話……沒那麼容易殞滅,就是陷入永眠……但孩子麻煩了些。」梅無盡示意要愛徒也餵他吃顆餃子先,別浪費說話的時間。
「要怎麼喚醒她?」鎏金又問。
「說難也不難,入她意識,找到她,把她帶出來就好。」梅無盡說得比吃餃子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