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財冷得聲音打顫,卻仍堅定回答野火:「他不會的,他寧可自己涉險,也不會傷害我。」她知道野火口中的「他」,是封釋,可在她眼前,只有鎏金,沒有其餘人存在。
鎏金與封釋怎可能會一樣?
鎏金非受她美色所誘,甚至一開始還討厭她,他見過她太多狼狽的一面,可笑的邋遢、任性的哭鬧、撒潑的壞脾氣,甚至,一身難看的瘦骨嶙峋……
她在他面前一點都不美好,他卻仍一步步走到她身邊,與單純受炘樂艷麗所誘,短暫如煙花迷戀的封釋,怎能相提並論?
「他全是騙你的!他只想引誘你交付身心,他的愛不過短短十幾年,他給不了你一生一世!我不能眼睜睜見你步上自焚一途——我帶你走!我一定要帶你走!」野火拉著她要逃,遠遠逃離那個男人,不容許她再度選擇錯誤。
懷財根本無法掙扎,她光要對抗那些冰焰寒意已很吃力,何況是野火的強大力氣。
「放開她!她不是炘樂!」鎏金本欲發動攻勢,又擔心誤傷懷財,若無法對野火一擊斃命,就怕他會與懷財玉石俱焚。
懷財在野火手中,鎏金半點僥倖都不敢賭。
聽見鎏金的喝斥,野火面露猙獰,裂眥嚼齒吼道:「你閉嘴!你這個騙子!你答應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保護她!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憤怒使得火勢更加焚燃,越發冷厲,原先野火燒燬的一切焦殘,覆蓋雪色寒息,蒼白死寂。
野火吼完,拖著懷財沒放,瘋狂向鎏金攻來,冷焰灼灼,化為根根鋒利尖椎,疾射而去。
明明是將死之人,胸臆一把欲滅之火,居然還能有此霸道力量,攻勢不停,招招狠快。
鎏金一心急於把懷財平安奪下,一邊面臨冰椎驟至,劃破面腮,鮮血飛濺,他無意展開護術護身,反將術法收凝在指掌間,冷靜尋找唯一時機出手。
冰椎及凍意,未能逼退鎏金,他逐步縮短距離,野火左手牢箝懷財,他作好斷野火左臂的打算,懷財或許會因驟失這股拉扯力道而甩飛出去,屆時他傾全力馳去,應能及時捉住她……只是如此一來,他背後全然無防備,若野火右掌掃來,勢必造成重創——不過,緊急時分,不容他更進一步深思,一切全憑借本能。
金光在瞬間化為鋒刃,揮出冽芒,刷地斬斷野火手臂,野火連吭聲都無,彷彿早已不知疼痛為何物,他只是迷惑看著,看懷財閉眸驚叫,隨自己的斷臂一道拋甩,飛離他好遠好遠……一如那日,他送她到封釋身邊,兩人緊緊擁抱的依偎身影,明明僅有一臂之距,卻彷彿相隔千里萬里,一條世間永難跨過的可怕鴻溝。
又是一道金光晃過眼前,萬千金色髮絲隨風撫過野火面龐,封釋不是這髮色,封釋那頭黑亮亮的長髮,一垂首,發如瀑,便會落向炘樂笑顏旁側,撓得她益發銀鈴嬌笑,艷似鮮花盛放,那時的她,極美……
野火思緒呆駐不動,然動作卻脫離控制,那道金光太耀眼,刺痛他眼眸,逼出顆顆火淚,他的人生早已陰暗,何來光明?他生命中最美的那道光,永永遠遠,消失不見了……
野火本能揮向金光,使盡全力,欲毀掉這世間所有燦燦明亮。
懷財本是緊閉雙眸,等待身軀重重墜落,她蜷身,盡可能護住肚子,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要孩子有事。
拋甩的力道瞬間被緩衝,一雙臂膀緊緊抱住她,以身相護,她幾乎沒感覺疼痛便落地,熟悉的氣息灌入肺葉,尚不及安心,似有雨點傾下,淌在她臉龐,一點一滴,顆顆溫熱。
懷財張眸一看,哪裡是雨?是鎏金遭野火重擊,本就內傷未癒,背部又受重創,不停沿嘴角溢下的鮮血。
她嚇壞了,伸手替他抹血,卻越抹越多,鎏金意識尚存,想出聲安慰她別怕,他並無大礙,可唇一動,滿喉鮮血逼鎖不住,湧冒而出,染紅一絲一綹的金髮。
野火迷惘看著兩人,不知由他眼中所見,究竟是炘樂與封釋,抑或懷財與鎏金……
他拖著腳步而來,斷臂處淌下的不是血,而是火燃的灰燼,一步一步,濺開一朵火花,又熄滅,花開花謝,只在流光瞬息……
熊般高大的陰影,籠罩懷財兩人,野火居高臨下,眼眸眨也不眨,一邊掉淚,一邊直勾勾盯著她,她緊緊抱住鎏金,毫無畏懼回瞪他,眼神倔強寫著:想動他,先踏過我的屍體!
反正窮神向來短命,她早有準備,此時此刻,有他有孩子相伴,又有什麼好害怕?
野火蠕唇,似乎開口欲言,朝她探出手……
天際一道冷光,如最沉默的閃電,劃破虛空,貫穿而下,穿透野火腦門,直抵他胸口,冷光尖端將心火處燃燒的仙魄刺破,仙魄瞬間碎散。
野火週身火光完全消失,巨軀一震,潰然而倒。
懷財愕視這一切,羽翼聲拂空清亮,由上方緩緩而下,宛若一片素潔祥雲。
虛境的巨木林裡,偶遇的絕色青年,斂起左蝠翅右羽翼,足尖點地,落在她面前。
第十二章 殺神(1)
青年面龐精緻,映著週遭冰焰帶來的雪色,顯得特別白晰無垢,少掉巨木林蔭的蔽掩,特殊的雙色瞳,更加清晰,幾無雜色,最純粹的藍與紅,汪洋與火焰。
手刃野火,輕巧得猶若踐碎一塊石、踩斷一截枝椏,不見半點狠獰。
他甚至,瞧也未瞧過野火一眼。
「……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被困在虛境裡嗎?」懷財很意外見到他。當日明明見他遭釘縛在一株巨木上,動彈不得,而且無水湖上方有焚仙水覆蓋,他如何逃脫?
青年神情友善,彎唇揚眸的模標,全然無害,哪像是一擊殺害野火的冷厲傢伙,嗓首如吟唱歌曲,仍舊清悅:
「我來拿回我的木釵,那對我很重要,可以還我嗎?」他客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