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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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頁

 

  「我沒有功跡,那是我該做的本分,我的出世,就是為了殺戮,如今這般難得的平和,殺神自當無用。」即無用,被棄之,又何必追問原由呢?

  鎏金被懷財包紮之餘,耳朵聽著兩人對話,雖早已猜測過青年身份,然而言談間獲得證實,他仍不免驚訝。

  遠古之際,天地渾沌,最蠻荒的戰場,最困難的生存,神族曾淪為勢弱之輩,處處受盡欺凌獵殺。

  老一輩神族提及,總免不了幾聲唏噓,歎當時熬過來的神祇,個個風裡來浪裡去,全是吃過苦頭的,哪似新輩神族,未曾見識往昔壯烈,都是繡花枕頭,軟綿綿。

  猶記彼時,為搶生存之地、為爭臉負輸贏、為殘酷玩樂、為噬神增進功力,魔族爭相獵神,越發瘋狂……

  長輩口中的那一日,漫天濃雲,如一匹鋪天蓋地的巨大黑幕,遮蔽微弱天光,悶雷電爍穿梭交雜,下方神族鮮血蜿蜒成川,魔族群聚,啃咬著手臂,吸食著骨髓,正不亦樂乎。

  一名無名神祇,在暗闃濃雲間降下,彷彿天落星子,光輝逼人。

  當時,他還不該被稱之「神祇」,他面龐似神族清俊,一塵不染,背後一半的烏翅又宛似妖魔,誰都無法肯定他隸屬何方,然他手持利劍,沉默間,屠盡在場魔族,烏墨色的魔血,與神血相融為一,血川源源不絕……

  他只殺妖魔,不曾傷及神族,神族自然視他為同類,即便他來歷不明,在神們急欲需要戰友及強大援兵之際,誰還有心顧及其他。

  神們依附於他羽翼之下,尋求他保護,神們敬稱他一聲尊神,私下則喊他「殺神」,奉他為尊,直至天地劈開,神族歸天,這位殺神卻從此失去音訊。

  原來,他竟是被自己守護的神族所棄,成為禁忌之名,囚禁於誰也無法抵達之境。

  原來,教魔族聞之色變的「殺神」,竟是如此美麗溫雅的絕色青年,生有一副任誰見之,都忍不住把他推到戰事後方,叫他趕快先逃,這兒我頂著先的無害面容。

  絕色青年眸光悠遠,遙望窗外景致,目中空無一物,彷彿風再柔軟、花再芬芳、天再湛藍,全與他無關,淡淡補上一句:

  「這裡,沒有我存在的理由。」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惋惜,沒有感歎,沒有不平,像在說著一件理所當然之事。

  「存在需要什麼理由?別人說你能活,你才活嗎?你自己呢?想不想活、想怎麼活,是你自己決定的吧?連存在也要問理由,那吃飽要不要理由?喝水要不要理由?欸欸,幹麼掐我手臂,很痛耶,我說兩句不行呴?!」此番高談闊論,當然來自於口不擇言又沒弄清始末的懷財,她正被鎏金捏手,要她閉嘴。

  她神族資歷太淺,連殺神名號都沒聽過,又豈會知道眼前這名男子,曾教魔族聞風喪膽,冷劍一出,取命千百,腳踩鮮血而面不改色,若要摘下她腦袋,比從桌上取杯茶更容易萬倍。

  初生之犢不畏虎,虎前囂張繼續訓,懷財什麼沒有,一顆蠢膽很肥大:「之前為別人忙活,既然對方不需要你了,正好,你樂得爽快輕鬆,真真正正地,想想你要怎麼好好過生活,不為誰,只為你自己。」

  她說得暢快淋漓,鎏金聽得心驚膽戰,生怕她誤觸逆鱗,隨口一句惹怒殺神,他決計無法由殺神手中保她無虞,於是不顧自身傷勢,硬要由床上起身,擋在她面前。

  絕色青年倒未露半點不悅,悠然撩袖,伸出手來。

  纖長如玉的手,完美無瑕,不染一絲血腥嗜殺,難以想像其握劍時的冷冽狠厲。

  「孩子,能把木釵還我嗎?」他對鎏金道。

  鎏金手一翻,木釵安躺掌心,遞了上前。

  絕色青年取過釵,上頭垂綴的粉色薔薇,真花般艷美,冰穗下,粉珠微微搖電,晃蕩著誰笑靨似的弧線,他一時回想不起,卻瞧得出神,良久無語。

  「我不知我能做什麼,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絕色青年口吻迷惑,臉龐充滿惘然,竟有些許向她討教的意味。

  他的模樣太年輕,懷財壓裉無法拿他當長輩看,加之井底之蛙,不知曉他往昔豐功偉業,語氣一如平輩,還帶點教導意味,聽得鎏金又是一驚,她道:「你是仙界的囚犯,想在仙界蹓躂是不可能,凡間倒沒問題吧。不然,你先立志當個吃貨,吃偏四方美食,邊吃邊找,看看你能做些什麼。」這是她臨時能想到的建議,乍聽下,是個毫無建樹的廢言,不過她又補了幾句,勉勉強強倒撿得出幾分歪理:「這一路,遇見的人、遇見的事,說不定會讓你產生慾望,也許是……心血來潮,想開一間『殺神豆腐鋪』啦『殺神飯館』啦,或是哪家店的西施惹你注意,你剛好找她歷歷情愛、嘗嘗七情六慾,一年找不到,你就找兩年,兩年找不到,你就找二十年,二十年找不到,活個兩百年對你又非難事,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你想怎麼活下去的方法。」

  梅無盡和鎏金都來不及堵她的嘴,尤其是鎏金,完全不相信她能提出多好意見,還是少說為妙,拿她那套人生歪理去教壞殺神,再說,殺神也不可能輕易信她,聽她那番胡說八道——

  「好,就聽你的。」絕色青年居然認同她的教導,附帶一記「受教了」的淺笑,梅無盡與鎏金,一個險失手砸了茶杯,一個差點自床沒摔下。

  尊神果然只會殺戮、只懂殺戮,其餘部分等於是個無知稚兒吧?!

  梅無盡跳出來圓場:「尊神,您不如在我這兒住下,我與福佑可以領著您四處走走看看。」

  「不了,我想自己一人試試。」絕色青年笑笑婉拒。

  不透過誰人的引導,不循著誰人的腳步,不順著誰人的目光,就只單純由著他自己,究竟能看見何種風光、遇見怎生際遇,他突然……有些心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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