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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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頁

 

  原來沒有弄懂的,是她。

  「……萬一他來搶孩子呢?」她打不過鎏金,若他動起手來,她是絕對沒有勝算。

  喜神邊吮手指,邊想,給了主意:「騙他孩子沒了唄,包準他掉頭就走,這輩子你朋友想再看見他都難。」

  「這種謊……不太好吧?」拿自己寶貝孩子的存在來騙人,懷財心裡卡卡的。

  「抄個佛經八百遍就沒事啦。」喜神樂觀道。(佛經:我不是這種功用……〕

  「作假」這檔事,有時需要撞撞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今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滿天湛藍不見一絲陰霾,是謂天時。

  她因喜神一番開導,大徹大悟,思若湧泉,剛好手邊有筆有紙有磨墨,是謂地利。

  至於人和嘛

  喜神灌光兩大罈酒,醉倒在地,正呼呼大睡,完全沒空再干擾自己,妥妥就是人和。

  綜合以上三點,懷財認為擇期不如撞日,決定修書一封,告訴鎏金這個假的「壞消息」。

  鎏金收到之後,會作何反應,是怒,是喜,是慶幸,她倒無法想像得出來……

  若孩子,是她與他唯一的羈絆,讓他誤以為羈絆已斷,結清兩人糾葛,從此,他不再花費心思在她身上,不正順了她的心、如了她的願?

  她竟沒料到,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與她所想的,大大不同。

  老天給的天時,是突來的一陣大風,吹開老舊破窗扇,將她寫了半張的紙,全拂到地上。她起身欲拾,「地利」卻緊接在後——喜神喝光的酒罈,傾倒在地,沒喝乾淨的酒液撒了出來,還混雜幾塊咬了半口的甲魚肉,懷財一沒留神,踩到一塊甲魚肉,肉塊油亮滑膩,竟害她腳步一踉蹌,重重跌坐。

  她腦子有半晌空白停頓,方才發生的一切,快得來不及細想,待她回神想站起來,卻發現疼痛奪走了所有力氣。

  她非但無法起身,甚至光是坐著,都很是吃力。

  「喂……喂!」她試圖向喜神求援,也以為自己是大聲吼出來的,可實際上,僅是細若幼貓嚶嚀,那般微弱無力。

  老天爺的「人和」——當唯一能救你的人,和豬一樣睡死,你還有何指望?!

  很快的,她連喊人的力氣也沒了,肚子一波一波地抽痛起來,一陣強烈過一陣。

  她蜷身,與疼痛抗衡。

  冷汗迅速打濕她面龐,鬢髮濕漉漉,糊在血色褪去的臉頰,只剩蒼白如雪。

  ……我只是騙、騙你爹……不是真的……破財乖,娘沒有不要你……你、你別跟娘生氣……別讓娘這麼疼……

  她在心底不斷、不斷跟腹中孩子說話,祈求老天爺別這麼殘忍,別因為她的謊話帶走孩子,她願意抄佛經八千遍、八萬遍,來贖她犯的錯——

  可是,腹痛一點也沒減緩,她眼淚失控直掉、冷汗直流。

  淚水混著汗水,濡濕她臉龐一片水亮,衣裳更是幾乎濕透,帶來透骨涼意。

  她快失去他了……她知道,孩子要離開她了……為她不負責任的惡質玩笑,給予懲罰。

  不要!不要!不要!連她在魏府遭受犬噬,那般巨大的驚嚇及傷害,孩子都能平安無事,現在她只是跌了一跤,不嚴重的,破財很堅強,一定也能好好的……

  她死命抱住肚子,以為這樣,就能阻止一切發生,哪管如此的力道,會讓疼痛加劇,她只想牢牢護妥孩子!

  她抗拒被疼痛俘虜,她怕自己若是一昏過去,就再也無法挽回悲劇。

  她不能蜷在這兒,坐以待斃,她必須、必須找人求救,救救她的孩子……

  她不敢讓肚子觸地,怕多傷孩子一分一毫,只能以手肘支撐所有重量,每匍匐爬行一寸,痛楚皆是加倍襲來。

  她眼前徒剩一片的黑,耳邊是自己濃重的呼吸聲,或許還有哭泣聲、哀號聲,但她聽得不甚真切,週遭變得太靜、太寒冷、太死寂,像那一日,虛境裡的蒼茫雪地……

  虛境雪地極冷,她唯一的溫暖,只有他。

  她當時為避猲狙,躲在枯樹上頭,渾身發抖,在內心用盡全力,罵他的同時,又祈求著他。

  求他折返回來救她,若他回來了,她什麼都能不計較,她會好好感謝他(雖然後來她絲毫沒做到〕,此刻,她一樣求著,願意拿自己的所有去換,她的生命、她的神祇身份、她的容貌,什麼都可以……去換老天讓他來得及救破財。

  救他們的孩子。

  她不斷不斷求著。

  她的祈求成真了。

  即將吞噬她的暈眩黑幕中,透出了一絲金光,金光漸成人形,頎長高瘦,向她走來……

  第十三章 謊(2)

  懷財是被滿嘴苦藥味給嗆醒的,而且,還在持續不停灌入。

  她試圖掙了掙動,發現雙腕遭牢牢箝制,她使不出力氣掙開,加上這股力道太熟悉,讓她由心底認定毋須太過掙扎。

  人也是被抱坐而起,背靠著一具溫熱胸膛,幾絲金髮溢下,落在她頰邊,輕輕撓癢,清晰表明那金髮主人身份,化解她最後一丁點防備,嘴前好大一盅藥湯,湯色濃黑,味道恐怖鑽鼻,不用調羹小口小口慢喂,直接以碗就口,強行灌食。

  她嗆得一咳,灌食動作稍停,待她略為順氣,又故態復萌。

  藥極苦,再渾噩的神智也給苦得瞬間清明,靈識頓開。

  懷財完全清醒,醒來頭一件事,自然是慌張摸肚子,那兒依泛有些微疼痛。

  「破財呢?!我的孩子呢?!」她慌張問他。

  「……」身後一陣冗長沉默,並未給予回應,哼也沒哼一聲。

  她心急轉身,要得一個答案,可看見襯在金髮之下,鎏金那張嚴肅面容,強烈的不安,竟教她開不了口再問。

  她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午後雷陣雨一般,越落越凶,他仍是一字未吐。

  不用多言,她知道答案是什麼了……她由嗚咽轉號啕,放聲大哭,像個剛出世的嬰娃,那般傾盡全力、那般不知節制,可她的孩子……再也沒有機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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