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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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頁

 

  窮神第四代,是個男娃,白白胖胖,毛髮尚未長出,瞧不清有沒有他娘最想要的金髮金眉金眼珠,倒是嫩嫩膚上隱隱一層金光,不確定是胎毛還是錯覺。

  話且說回破財出世那一天,已折騰了他娘親一日一夜,耗盡所有力氣,除了痛,泰半過程她幾乎記不清楚,只隱約記得,疼得暈過去,又痛到清醒,反覆交替……

  懷財再醒來,卻是因為一屋子過度的靜寂,悄無聲息。

  有時太嘈雜會擾人清夢,有時,突兀的安靜,也能將人自疲憊的睡夢中喚醒。

  她睜開眼,吃力望著破屋樑瓦時,還迷迷糊糊在想,怎沒聽見半聲孩子啼哭?孩子睡了嗎?

  神智益發清楚,雖仍帶些渾噩,卻已經完全自睡夢中醒來,床側窗扇虛掩,不知詳細時辰,但可分辯是朗朗白日。

  她覺得餓,又覺得犯困,然而這兩件事,遠不及她想看一看孩子模樣的心急。

  「鎏金……」她想揚聲喊人,離口的聲音無比虛弱,比蚊鳴大不了多少,連她自身都驚訝,怎會無力成這樣?

  她稍作休息,輕喘幾口氣,自覺精神回來了些些,嘗試再喊一遍,終於將門扉喊開,有人跨了進來。

  卻不是鎏金。

  懷財很意外看見梅無盡的面癱愛徒,她記得他愛徒名喚「福佑」,其餘的,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良久。

  「醒了?剛好吃藥。」福佑走出去,沒多久再折返,手裡多出一碗熱湯藥,苦味濃濃,離遠遠就能聞到。

  「……我徒兒呢?」懷財這才覺得喉頭好生疼痛,像是用盡氣力嘶叫過後,字字沙啞難聽。

  「忙。」福佑扶她坐起,舀起熱湯吹涼,送到她嘴邊,她飲下一匙,苦到整個精神大振,想狠狠問候開出這款藥方子的大夫祖宗八代。

  「忙著搖孩子嗎?你幫我把他找來,我也想看看破財……」提及孩子,懷財身體再有不適,全能拋諸腦後,極倦的臉上綻開淺笑,藥再苦,喝了也無怨無悔。

  福佑舀湯動作未頓,倒是面容略顯困惑,答道:「孩子不在這,剛生下來,就送去財神天尊那兒了。」

  「什麼?」懷財怔忡。她當然有聽明白,只是難以置信。「他們憑什麼帶走我的孩子?鎏金沒有阻止嗎?!」話一問出口,她自覺可笑,又覺可悲。

  我發誓我不搶,也不容許誰跟你搶,破財只會是窮神的血脈。

  言猶在耳,她信了呀!她完全相信他了!可事實擺在眼前,他甚至沒讓她看過孩子一眼,便將孩子從她身邊帶走!

  懷財怒極了,氣得渾身直發抖,想大聲尖叫,想哭喊咒罵,甚至想滿床打滾,嚷嚷把孩子還我……可那些,無濟於事,做了也是白做。

  她雖氣憤,也明白比起生氣,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她做。

  慶幸這把怒火,燒出了她的脾氣和傲骨,教她忘掉身體種種不適,生出一股倔強氣力,轟然揭了被子便下床,身勢卻踉蹌,險與福佑撞成一團。

  「我師尊說,你還不能亂跑。」福佑扶住她,可懷財沒等站穩,又急著去抄傢伙,哪裡肯管福佑阻撓。

  懷財喘吁吁蹌至門口,拿了外頭牆邊一根老扁擔,憑借怒火燃燒的支撐,招來一朵雲彩,殺至財神居去討孩子——

  財神居,居財神,此地財氣洶湧澎湃,已呈現金燦閃爍的雲霧,繚繞在此座高樓華宅。

  透過金霧望去,一磚一瓦、一石一礫,皆染上富貴顏色,就連一旁幾叢平凡朝陽花,也綻出了黃金般的花朵。

  待懷財駐立財神家大門口,已是一頭汗濕,顆顆冰冷,髮絲糊在雙鬢,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連唇都是雪白的。

  手上的扁擔是傳家寶,昔年在人世,伴爺爺爹爹挑糞擔家計,亦曾被爹爹取來怒打惡主,上了仙界,不下十來次擔任她爹的教子棍,追著她要打。

  如今,她要拿這柄窮神傳家寶,搶回自己的孩子!

  「把破財還來!」她已經用盡最大力氣在吼,可是一點也沒有震天價響的獅吼氣勢,尤其「還來」那兩字,虛得徒剩氣音。

  傳家寶淪為支撐她走路的枴杖,若沒了扁擔,她連站穩都成問題。

  氣虛的吼聲,喊不來純金大門的開啟,她不死心,吃力步上金階,使勁拍起門板。

  所謂使勁,不過是懷財自以為,怒火仍在,此時卻燒不成氣力,門板文風不動,連拍出「啪啪」聲也無。

  「把我的孩子還來!還來!」她在心裡吼得響,唇瓣開開合合,竟發不出半點聲音,可她完全沒有停止,雙掌依舊持續拍門,用著軟綿綿的手勁。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引來屋裡人開門察看,卻不是因為她拍門吶喊,而是扁擔落地時弄出的響聲。

  懷財聽見有人嚷著「快去稟報主人」,有人靠過來要攙她,她一面對抗頭暈目眩,一面摸索要拿扁擔壯聲勢,即便手腳知覺徒剩發麻,勉強握住了扁擔就是一陣胡亂揮舞,嘴裡依舊喃喃重複同樣一句——還我孩子!

  財神一家聞訊魚貫而出,還沒跨出門檻,看見一個幾乎抬不動扁擔,卻仍企圖恫嚇守門小金童的女人,一臉分不出是汗是淚。

  眼前那景況,小金童們毫無危險,倒是窮神,一副快要倒下的殘燭模樣。

  「霉神天尊,這……」財神轉向身後,那緩緩步來的藏青色身影,向之求援。

  「醒了就鬧事,真是個麻煩丫頭。」霉神淺吁,似乎也不意外撞見此番情景,他唯一料錯的是,懷財醒得太早。

  至於他家愛徒沒能攔住懷財,他倒算得很準,從不把愛徒當成戰力。

  基於醫者仁心〔還有,再鬧騰下去,最後拖累的,也只是負責醫病的大夫〕,霉神不再只是看戲,邁步上前,先是輕易奪下扁擔,一指抵向懷財額心,毋須加注半分力道,稍稍一推,懷財便直接被放倒,霉神藏青衣袖舒捲,把人妥妥護穩,又能阻止她胡亂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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