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無盡那神,向來沒個正經,這類撒嬌做來得心應手,怎麼噁心怎麼玩,次數一多,他家愛徒司空見慣,自有一套抵禦法,可鎏金這種正經人,打出生以來,撒嬌次數五根指頭就能數完,突然使上一回,真真是壓箱底的大絕招了。
金色髮絲柔軟地撓在她面龐間,很癢,但比癢更多一些的,是愛呢,好似撓弄的不是肌膚,而是心房。
他沒答,微斂眸,享受她填滿胸臆的溫暖,半晌,聽她又道:
「……你爺爺拜託我放過你,別毀你光明前程耶。」
「他老糊塗了,別理他。」
「真不孝,壞榜樣,破財別聽。」她手捂肚,權當在捂孩子耳朵,聊勝於無。心裡頗有不甘地說道:「我才想跟你爺爺說,叫他管好自家孫兒,別來毀我窮神的悠哉生活哩。」這句也頗不孝,多少帶點和他爺爺較勁的賭氣意味,破財還是不能聽。
鎏金靜默了會兒,心裡哼哼答她:你的悠哉生活,我毀定了,絕不放你獨自輕鬆快活。嘴上卻問得委屈溫馴,勾撓她的同情心:「你的悠哉生活,多添我一個也沒有差別吧?」
她轉向他,仰著頸:「哪裡沒差別?我老覺得,我收的不是徒兒,是爹,管東管西,這個不行那個不准,我爹以前也沒這麼囉嗦。」
「……」因為我沒想當你爹。
久久沒聽見他吭聲,懷財反省自己方才話不經大腦,似乎說得狠了些,加上他那句問話,夾帶的鼻音可憐兮兮,她還那樣無情回他,實在是很不妥,有失師尊風範,她及時補救:
「我不是嫌棄你啦,你就是管得多了一些些,真的就一些些嘛,要是改掉就很好呀,有你陪著還不錯,飯有人盛,菜有人夾,夜裡蚊子有人打,自從我爹也走了,我都是自己一個,幾乎快忘了有人同我一塊搶菜,是什麼滋味——」
「我沒有同你搶過菜,我每回都讓你。」他插上嘴。
「我是師尊,你是徒兒,讓我本來就是你分內事,好意思拿出來說嘴邀功?」她斜眼睨他。
「……」她回嘴得太鏗鏘有力,他立場全無,只能默默聽訓。
「再說了,我一人吃兩人補,你餓我可以,餓破財行嗎?」這也是她肉都挑大塊吃、飯都挖大匙的盛,最理直氣壯的原由。
「餓誰都不行,餓我就好。」鎏金立答。面對這種疑似「我和某某一塊落水,你救我還是救他?」的困難陷阱題,最好的答案絕對是自我犧牲,兩無爭議。
「哼,神又不會餓。」她皺皺鼻,戳破他謊言。
他裹以甜言蜜語的那句話,乍聽下,真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說穿了,他不吃不喝個三年五載,壓根也不妨事——不過,他說了,餓誰都不行,代表她與孩子同等要緊,她聽了仍是頗受用,笑容很猖狂得意。
猖狂得意後,又夾帶些些嬌羞喜色。
剛被他岔了話題,明明正打算修正她的狠話,竟繞到誰餓誰不餓上頭,她清了清喉,回歸正題:「總而言之,你嘮叨的個性改改,聽話一點、討喜一點、嘴甜一點,留你在身邊倒挺舒心好用,光瞧你坐在窗邊揀豆子,也賞心悅目。」
他金眉微挑:「只有賞心悅目?我時常看見師尊覷著我,偷抹嘴角口水。」
她臉紅透:「我、我哪有?!胡說八道!」
有也不能承認!
他又道:「成為師尊眼中的一道美食,我並不討厭。」
最好,只想嘗他,只對他有食慾,其他人全都不屑看、不屑吃。
懷財最害怕他這樣直勾勾盯著她,金眸微微發亮的模樣,那會令她手足無措,好似在他注視下,自己偽裝的高傲、任性、堅強,全部無所遁形,教他看個透透徹徹,半點底細也隱藏不了。
會被他看見她臉紅,會被他看見她羞怯,會被他看見她心跳加速,會被他看見她根本是顆軟柿子,而且,這顆軟柿子面對他時,腦子裡總浮上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甜蜜片段。
特別是他又凝覷她,又低聲說話,視覺與聽覺同時襲來,殺傷力甚大,此時若他還伸手碰觸她,她雙腿發軟都是可能的……
他果然很懂她,知道怎麼做,會讓她無法招架,他輕輕梳弄她的鬢髮,繞在他指間卷戲,狀似隨手把玩。
近來她嫌金飾沉重,壓得她頭疼,索性卸去所有累贅,長髮紮成單辮,簡單又清爽,兩綹雲鬢散在臉腮旁,襯著臉蛋粉嫩精緻,使她看起來更稚齡許多。
她頭上唯一的飾物,是他的一束金髮。
長指捲繞她的黑髮,髮色如墨,指節若玉,她恍惚感覺,自己已化身為那綹發,柔膩繾綣,與他糾葛纏綿,難以相離。
他看著她,眸裡倒映她的身影,雖沒開口說話,笑聲卻隱隱逸喉,捲著發的修長指節,若有似無,觸及她耳廓和鬢邊,每一回不小心刮過,她就會輕輕一顫……
三管齊下,她終究失守,原形畢露。
「……師尊,你口水流下來了。」
終章 新生
破財出生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
早在幾日前,懷財千交代萬叮嚀,命徒兒去抓一百零八隻祥鳥喜鵲什麼的,等孩子一落地,祥鳥放飛,滿天際吉慶瑞兆,環繞小破屋足足七十二圈,替窮神第四代的誕生長長臉。
誰叫仙界老愛玩這套,誰家崽子落地時三十六隻鳳凰盤旋不走,誰家女兒出世時滿屋蓮花清香,誰家寶貝哇地哭出來時,天空白雲染以十色繽紛……
好像孩子出生沒飛來幾隻鳥、飄下幾朵花,代表他將來很沒出息似的,搞得現在生孩子前,爹娘還得想破腦袋,思索如何拼過隔壁仙友產子盛況。
結果一百零八隻沒抓齊,破財崽子便猴急到來,初為父母的新手,哪有工夫記得去放鳥,逮回來的五十五隻祥鳥最終仍關在籠子裡,忘了放出來繞屋七十二圈,製造祥瑞假象,讓崽子他娘日後扼腕久久,每提及這事,就要埋怨徒兒辦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