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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邊走向客棧後頭小巷,邊自懷中取出一隻豪客打賞的小銀袋,以指頭點算過裡頭的碎銀數量後,她腳步輕快地繞過小巷,踏進一間租賃的民房中。

  「爺爺,我回來了!」

  折好最後一件衣裳的趙元廣抬起頭,含笑地看向與三年前截然不同的野風。

  這三年來,他們輾轉去過許多地方,他們上山種過果樹,也去海邊曬過鹽,挖過煤也跑過商,來到這西苑國後,她便從跑商商人身邊的小廝,變成了在酒樓裡跑堂兼牽馬小廝,而他,則是被酒樓所聘的賬房。

  以往那個曾被他背在背上的小女孩,如今已學會種田騎馬、進山打獵、跑堂算賬,每天在客棧裡招呼商客往來,不但眼界開了、懂得世故和圓融了,她身上官家少女的影子,更是早就淡得已再瞧不見。

  可是,光只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明日咱們就離開這兒。」趙元廣收回目光,邊說邊把折好的衣裳放進準備好的包袱裡。

  「這麼快?」原本滿心興高采烈的野風一愣,沒想到他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幾個月,轉眼又要再次上路。

  「這兒你能學的都已學會,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天下很廣,世界更是遼闊,眼下她已能把日子過得如魚得水,那便也夠了,她可不能永遠只窩在這兒當個小廝。

  「接下來要上哪?」野風沒什麼精神地問,一想到又要奔波勞頓,她就無比懷念這陣子安穩的日子。

  趙元廣在她頂上輕敲一記,並順手取走她手中的那隻銀袋。

  「你該問的是接下來你要學些什麼。」再讓她待下去,她逢客便溜鬚拍馬的功夫可就愈來愈厲害了,她是打算一輩子當個靠著打賞過日子的小廝嗎?

  「我該學什麼?」她才幾歲而已,就已經學了拉拉雜雜一大籮筐了,雖不是樣樣都專精,可也夠用了,偏偏他就是認為藝多不壓身,老要她多學點別的,也害得他們老像浮萍似的,一國又一國的漂過來漂過去。

  「醫藥。」趙元廣整理好包袱,將趴在桌上的她拉起來坐正,「你外祖可是個名醫,你娘也有這方面的天分,而你嘛……」野風搔著發,「我就是打發時間背過幾本醫書而已。」當年她在大牢中,漫漫長夜裡,除了挖洞外也就只剩背書這娛樂了,誰讓她逃出外祖家時懷裡就只塞了幾本醫書而已?

  「幾本?」

  「十來本。」除了外祖家的外,還有趙元廣買的。

  「都背齊全了?」老早就看出異狀的趙元廣,不動聲色地再問。

  「……滾瓜爛熟。」她皺眉地想了想,發現那些所背過的內容竟像是烙印在她的腦海中似的,半樣沒忘,字字句句都沒落下。

  他抬手在她的額上再敲一記,「因此你更是不該埋沒這天分。」

  「好吧……」她洩氣地垂下兩肩,「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不問問祖父為何要你學那麼多嗎?」趙元廣在她轉身欲走時,好笑地看著她認命的模樣。

  野風緩緩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沒了方纔的沮喪,有的卻是對生活的期待與盼望。

  「為了讓我活下去。」打從他們離開沙嶼國起,腳下每踏出的一步,每個曾留下的腳印,都是為了一個心願。

  只是為了活下去。

  這三字看來似是簡單,或可說是再尋常不過,可沒經歷過魂禍的人不會知道,當性命不被當成性命,甚至連身為人的資格都被剝奪,淪為成只是用來許願用的材料時,這三個字,就成了屠刀下的艱辛。

  生命中所有的希望,全都似被敲碎的骨頭散了一地,無法合攏無法重聚,每日每日看著那些牢中的同伴不斷被拉出去用來許願時,自尊早已是落入泥地裡的春花,沒人認為它打緊,也無人有心神將它拾起。

  她和許多時時徘徊在死生之間的人一樣,在那等不可知是否還會有來日的困境中生存著,都只是想要多喘一口氣,盼著下一頓飯能在湯水中撈到些許肉末,工作時能少挨頓打,身上能有一件避寒的冬衣……他人不會知道,單單只是要活下去,就已讓她耗盡所有的精神與氣力。

  「是為了讓你在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下都能活下去。」趙元廣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拉來面前,指尖徐徐撫過她面上留下的傷疤,「記住,唯有自身強大了才能護己,哪怕朔風再狂妄再奔疾,你都會是那一株不屈的勁草,永遠不匍匐向地。」

  「嗯。」野風撒嬌地將他的掌心擺至腦袋頂上,並用頭蹭蹭他的掌心。

  他笑笑地用力搓了她幾把,見她開心地咧著笑容,他再以指撓了撓她的下巴,她便像隻貓兒般享受地瞇了瞇眼,舒服得就差沒打起呼嚕。

  「早點長大,知道嗎?」

  「知道。」

  桌上不安定的燭光,將祖孫倆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再搖曳成融融的溫暖,哪怕窗外可能風刀雨劍,又或明日荊棘遍地。

  接下來的數年,他們走過大江南北,走過各國與眾城,穿過高山漠地,曾經為禍整片大陸的魂禍,在各國主事者的極力反撲下,亦漸漸宣告平息,諸國國內也再次恢復秩序,重新燃起生機。

  而野風他們在流浪了十年後,由野風帶著年邁且病重的趙元廣回到他的故鄉,伴他度過生命最終的數月,並以孫女的身份為他送終。

  第2章(1)

  這些年,身在雲取宮中的葉慈,並不是毫無所為,也非將雙手置於身後,任由下一任神宮新主流落在外,從不派人去尋,相反的,他是只心焦的鍋上蟻,無時不刻都想打聽到新宮主的下落,以及能早日離開神宮這座牢籠,好親自去迎他擱在心頭上已多年的宮主。

  可他不能。

  打從葉慈接下神官一職,正式與少宮主司徒霜分庭抗禮起,整座神宮,就成了一座活生生的監牢。

  由司徒霜所許出的魂役雲過,乃千年前遭禍慘死的陣法大家,在魂主司徒霜的令下,雲過不惜以耗費自身相級中階的生命力為代價,在整座雲取宮外圍設下煉魂大陣,將雲取宮上千宮眾困於陣中,也將葉慈尋找新宮主的步伐死死困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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