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追問,只是溫柔地笑著,雖然笑著,卻迴避了她的眼神。她知道他心裡有陰影,至少不像他嘴上說的那麼灑脫。「你還是有問題喔。」
「沒有。」他否認,「真的沒有。能被玫瑰姐愛著,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是說要坦誠嗎?」
「因為真的沒有關係,哥是玫瑰姐曾經愛過的人,而我,也愛哥的……」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接受她心裡有谷哲安?這……這太為難他,也太不公平了。
「利瓦伊陽,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聖人?」她故意噘嘴,裝得有點委屈,「愛一個人,就會希望那個人的心裡只有她,不然就會不安,會嫉妒,除非,你並沒有那麼愛她。」
「我有不安啊!很不安。」被她這麼一逼他就說出了實話,「在知道哥以捐書的名義約你見面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把你的書全部買下來,好讓你不要去見他;每次幫哥拿花回來的時候,我都希望你叫我拿去扔掉;還有,在你們約會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想過,我要打電話給哥,跟他說我出意外了,叫他快來救我……」
她忍不住笑了,原來他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可是你都沒做。」
「因為那是你的幸福,我不能破壞。」他道,笑得帶了點憂鬱,「而且跟哥重逢的那個晚上你就喝醉了,我從沒看過你喝酒的,卻為了哥喝醉,這表示你還是很在乎哥。分別這麼多年,哥還能影響你的情緒,可見你愛他很深。」
原來如此。難怪那晚他變了一個人。「那天我沒有喝醉啦!」
他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我是怕你還在生我的氣,不肯來接我才裝醉的。」
他一臉驚訝,彷彿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接著道:「而且我說我不知道我喜歡你表哥哪一點,我是在罵自己白癡,明知你表哥花,我還可以委屈求全,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真的?」剛剛有點緊繃的線條放鬆下來,他笑得像是發自內心了,「因為我聽過一種說法,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說不出理由的。」
「這絕不是從我的書上看來的吧?」她確定她沒寫過這種東西。
他立時有點尷尬,彷彿附和了什麼異端邪說。「是。不過除了經典之外,我還是偶爾會聽到一些,嗯,不那麼精闢的言論。」
「這就是『盡信書不如無書了』。」她搖搖頭,「想出這種說法的人,如果不是懶到極點,就是虛偽到極點。」
「怎麼說?」
「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可愛之處,又怎麼會讓人喜愛呢?」她的專業自動跳出來為他解惑:「推說『沒有理由』,如果不是懶得動腦筋思考這個問題,就是害怕說出來以後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思。譬如說:愛美、愛錢、愛身材、愛職業、愛年輕、愛溫柔、愛乖巧……諸如此類,因為都是條件,而只要是條件就可能有消逝的一天。在條件消逝後,愛會不會還存在呢?因為擔心被質疑,於是索性發明這種說法,一勞永逸。」
「原來如此。」他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豁然開朗。「如果我早一點,玫瑰姐就可以少受些折磨了。」
「是啊!」她輕吻他臉頰,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小男孩,「還有,」她諄諄教海:「看書要懂得挑選。」
他莞爾。
「說出來以後,感覺怎麼樣?」她問。
「很好。」
「所以有話不要再悶在心裡了。」
「好。」他點點頭,溫柔地擁住她,擁住他們幸福的時刻。
「玫瑰姐,我又想到一個問題。」一會兒後他道。
「什麼問題?」
「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喝醉,那你就知道我吻你了,那你響應的……」
她羞死了!連忙用唇堵住他的嘴,這個問題啊……
感覺他在笑,她更羞了。被他吻住時她忍不住想,戀人之間的坦白,到底是不是美德呢?
好久好久以後,他才放開她……
「現在,對我有信心了嗎?」她問他。
「嗯……」他想了一下,笑道:「有五成了。」
「才五成?」
「一成,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沒有關係,」她立刻安慰他:「我們可以視訊,宣傳期以外的時間,我可以飛去美國找你。」
「我不去美國了。」他道,帶著孩子氣的執拗:「我不能忍受看不到玫瑰姐。」
「行嗎?」她雖然開心也有點擔心,「你家人不會生氣嗎?」
「我會回到我爸的公司上班,留在台灣。」他說著握緊她的手,「因為這樣,我就不能陪在你身邊。可是為了配得上玫瑰姐,這是我必須做的努力。」
其實什麼配不配,她不在意的,但他願意回歸正途總是好事。「這樣很好,你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每個假日,我都會來找你。」他又道。
「我會期待的。」
他快樂地點頭,又道:「一成,是玫瑰姐會有新助理……」
「我只用女助理。」她立刻消滅他的擔心。
「我也不會用女助理。」他笑得含蓄,但看得出很滿意。
「也……」她正想說「也不用這樣」,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辦公室戀情、近水樓台,她當愛情顧問這幾年聽得可多了,便改口道:「也好。」
他笑得更滿意了,低頭吻她。「心愛的人為我吃醋,原來是這種感覺。」
「還有三成是什麼?」
「這三成,是連玫瑰姐都無法治療的。」
「是嗎?」
「是。」他把頭靠在她的頸側,輕輕說道:「這三成,是與愛相伴而生的患得患失,終我一生,都無法痊癒的。」
她的眼睛濕潤了,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
「要不要知道,我對你有多少信心?」她看著他的眼睛,溫柔地撫摸他的臉,他已經徹底征服了她的心。
「十成。」他毫不猶豫。
她愣了一下。「這麼有信心?」
「如果你對我沒有信心,那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他伸手覆住她的手,對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