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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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3 頁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重新回籠,第一件事就是睜開眼睛。視力還沒完全恢復,但已經能看見微弱的光線。淡白色的光從有風的地方照過來,沒有溫度,也不怎麼刺眼,她想,果然一覺醒來已經入夜了。

  她扶著床柱慢慢坐起,看見不遠處有個模糊的人影,趴在桌子上打盹。她心裡有點愧疚,便拿著薄被,小心翼翼地走到桌邊,披在那人背上。

  那人完全沒被驚動,顯然已經累垮了。她用力眨了眨眼,還是只能看見模糊難辨的影子,只好放棄記下那人的樣貌。反正她認得殊兒和嘉兒的聲音,等她眼力好了,再對照著認人吧。

  往前走幾步,順著淡色白光的引導,慢慢走出房間。外頭和屋裡一樣,一片漆黑之中,混著銀白色的月光,差別只在屋內的光只有一小束,庭院裡的月光則是無差別地鋪灑在大地之上。

  明明是秋天,卻聞到淡淡的花香。她心裡輕訝,記不清有什麼花兒會在這時節綻放,遂放任本能被這香氣吸引,扶著牆欄慢步走去。

  「什麼人?」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連丫鬟都熟睡了的深夜還會有人醒著,一腳差點踩空,幸好她眼力不佳的時候,走路必定扶著東西,這才沒摔倒。她兩手緊抓著欄杆,心撲通撲通地劇跳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那人沒等到響應,接著說道:

  「白莊規定,入夜之後嚴禁外出,是哪兒來的人這麼不懂規矩?」

  這聲音聽起來像要動怒了。她連忙轉向聲音的來處,輕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有這條規定。我、我立刻回房去……」

  「停住。」他喊住她。「你這聲音很陌生……難得在這種時候還能遇見醒著的人,既然你不睏,不如來陪我喝個兩杯。」

  三更半夜月下獨酌,杯子裡裝的絕不可能是茶水。她嘴唇動了動,想拒絕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來。不要讓我親自去抓人。」他不耐煩地道。

  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她無聲埋怨著,想起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只好乖乖走上前。一出屋牆陰影遮蔽處,就聽見那人訝道:

  「是你!」微怒的語氣緩了緩。「怎麼,才能下床,就急著出來吹風,是怕睡飽了、身子好了會被趕出莊去?放心吧,這莊園裡當家做主的,是個天生的爛好人,不會做這麼惡質的事,你儘管安心住下,住到不想待了再走吧。」

  這人到底是在安撫她,還是挖苦她?不是說白莊裡的人,個個慈眉善目、樂於助人嗎?她心裡微惱,扶著欄杆走到盡頭,離那人坐的石桌卻還有一段路,她瞇眼看了半天,實在沒法看清楚途中有沒有絆腳的東西。不知道萬一她跌跤了,這男人會不會好心扶她一把?

  先走一小步,踩穩了之後才再跨出另一步;磨得光滑的石桌上映著月光,讓她即使目力不佳也不至於走錯方向。一步又一步,直到右腳尖踢到硬物,她伸出手摸索著石椅的高度和位置,這才慢慢坐了下來。

  花的香味濃得令她發暈,周圍卻看不見半朵花。朦朧的視線裡,看見石桌上擺了個壺,香氣好像是從壺裡傳出來的?

  「你是瞎子?」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驚訝問道,顯然把她過分小心走路的模樣都看在眼裡。

  「不算是。」她搖搖頭,照實答道:「大概明天早上就能看得見了吧。」

  「什麼意思?」瞎子還有今天瞎明天就復原的嗎?

  「我每次發病,總有一段時間目力全失。既然現在已經能看見微弱的光線,依照往例,我想再過幾個時辰,就能完全恢復了。」她邊說邊眨眼,能看見人影,卻看不清他的相貌。她有點氣餒,索性別過頭假裝在賞花。

  一個小瓷杯被推到她面前。

  「這叫『百花釀』,味道普通,香氣倒是挺迷人的。你試試。」

  她低頭盯著小瓷杯好一會兒,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再往他那看去,他正拿起自己的杯子,仰首一飲而盡。

  明明白莊有入夜不得外出的規定,這人不但公然違規,獨自飲酒還準備了兩個杯子,若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在等人來陪他。

  等誰呢?總不可能是在等她吧!?

  「你不喝?這東西在外頭要價不低,尋常人家想喝還不見得喝得起,現在你有這個機會,不懂把握就太傻了。」他一邊說著,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見她還是沒有動作,問道:「姑娘是沒喝過酒,還是不能喝?」

  「我爹說,姑娘家不必學這個。」而且酒能傷身,她身子已經夠破爛了,沒必要再染上酒癮,讓這副破爛身子雪上加霜。

  他聞言,頗有同感地點頭。「你爹說得對,姑娘家喝個爛醉成何體統。不過他忽略了一件事;獨自出門在外,萬一遇上有心人要害你,在你的吃食裡摻酒,你醉倒了,就任人宰割了。」

  「我不必喝酒,也能任人宰割。」她低聲說道。每次發作都一樣的,光吐血就夠讓她頭昏眼花、不省人事,想要害她多容易,不必花上那筆買酒錢。

  「你這話倒提醒了我。把手伸出來。」

  她看著他把喝一半的酒杯放回桌上,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會兒,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兩人之間還隔了張桌子,他想亂來也沒那麼容易,於是乖乖照辦。

  「這麼瘦,你爹難道沒給你飯吃?」他拉過她的手腕,細細把起脈來。

  「……有。」喉口微哽,她深吸口氣,轉移話題道:「公子是大夫?」

  他搖頭。

  「我雖然懂點醫術,還不敢以大夫自居。你的脈息較常人弱,但比起昨晚已是平穩許多。我一心想著有人陪我喝酒,倒忘了你身子不好。」他放開她的手,有些抱歉地說道:「我這裡沒有茶,你不能喝酒就別喝了。」

  「多謝公子體諒。」她收回手,被他握過的細腕有點燙燙的。這人果然只是一時寂寞,才想找她做陪,只要有人跟他說話,喝不喝酒倒是無所謂。她鼻間充斥著疑似花香的酒香,隨意找個話題聊道:「這酒香氣真濃,我不知道連花也可以釀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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