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結束了,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今晚我煮一頓大餐來慶祝。」她甜笑。
想到煮飯,最近兩個月她經常出門談事情,都只能事先煮好隔日的三餐,放在冰箱裡,請他用餐時間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就好。
女傭這方面的工作,她無疑是失職了,這樣的「失職」卻是在主子的默許之下,她的罪惡感稍微降低了一點。
「晚上見。」他沒有多說什麼,舉手觸了她下顎一下,舉步走回幕僚群裡。
衣絲碧呆呆目送他離去。
即使杵在人群裡,他的背影,依然顯得如此孤獨難近
砰,會議廳的門倏地彈開,一群記者突然湧了出來,把幾位主角團團包圍在中央。
「羅娜是不是已經正式向僱主提出告訴?」
「可不可以給我們一份驗傷單的影本發稿?」
衣絲碧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走。
幾位外勞自力會的成員偷了個空檔,悄悄向她使個眼色,他們還有一些細節要開會研討。
衣絲碧正要偷溜回旁邊的休息室,不期然間——
「余先生!余先生,你怎麼了?」
一聲驚喚切入她的聽覺裡,她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回過頭,事情的發生猶如慢動作。
被幕僚包圍的余克儉,突然停下腳步。
他的身體晃了一晃。
他的腳步顛躓。
他舉手按住胸口。
他的背突然顫動。
他的膝蓋彎曲。
他攫住身旁人的臂膀。
他沒撐住自己。
他,頹然暈厥!
* * *
頭等病房旁的家屬休息室,幾個月前的情景再度重演。
「以前的惠美再怎麼不像話,好歹沒讓克儉的身體出過問題!你呢?」余老夫人一臉鐵青,近乎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你才跟著他一年,他就進了加護病房兩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我讓陳總管去儉園檢查過,冰箱裡幾乎是空的,為什麼?」
衣絲碧垂首站在她身前,即使努力壓抑著,嚶嚀的抽泣聲仍然送出雙唇間。
恕儀和伍大少都在場,伍大少看著她的眼光,同樣充滿不諒解。
「他一個人要管整個余氏財團,還有其他掛名的商會組織,每回一鑽進工作堆裡就會忘了正常吃飯、按時入睡,我才吩咐你無論如何要時時盯著他,你照做了嗎?」
她雙眸紅腫,只能發出破碎的嗚咽。
幾個月前的那一場哭,與其說是擔心主人,毋寧說是憂慮自己的工作不保。
而,幾個月後的現在,許多的心情,都不再相同了……
思及他慘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接滿各種管子,清俊的五官籠上寂滅的陰影,一股椎心刺骨的痛,狠狠釘進她的心田,幾乎將那方寸的肌肉折扯得鮮血淋漓。
記者會成功又有什麼用呢?工會順利成立又有什麼用呢?她過去兩個月的忙碌,突然之間,顯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為什麼她沒有看出來他的蒼白羸弱?為什麼她沒有發現他的精神一日日的衰靡?為什麼她只看見他平撫的笑容,他暖柔的眼神?
這一切的成功,竟然是以他的健康做為代價?
「再讓你留在儉園,克儉焉有命在?」老夫人的語氣散發不祥的冰冷。
她心頭一驚,飛快抬頭,紅腫的雙眼兒乎哭剩一條直線。
「老夫人,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這些話,你上次就保證過了!」老人家毅然決然站起身。
恕儀接到她求救的眼神,心中不忍,上前幫忙勸說。
「老夫人,其實衣絲碧她……」
「你給我住嘴?」老人家回身厲喝。
恕儀從來不曾被她如此疾言厲色過,登時嚇得花容慘白。
身後一雙穩健的臂膀將她護進懷裡。
「你們誰都不用說了!衣絲碧,你給我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先搬回大宅子去,余家對你仁至義盡了!」余老夫人撂完話,風刮般地離去。
衣絲碧呆在原地。
恕儀不忍心,回頭懇求的覷著伍大少。
伍長峰對衣絲碧的不諒解並不比老太太低多少,然而……望著那雙哀求的美眸,他縱有千般萬般的怨怪,也發作不出來。
「我盡力而為。」終於,他舉手投降,跟著老人家身後而去。
她要被調離儉園了,即將被解約……這表示,她必須回菲律賓,再也見不到他了……不!
強烈的恐慌揪住她的胃,她忍不住彎下腰,開始乾嘔。
「衣絲碧!你還好吧?」恕儀連忙上去,拍撫她的背心。
「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她像攀住滅頂前的浮木,苦苦地懇求好友。「我不能現在走……他病得那樣重……」
「你先坐下來再說。」恕儀將她扶到長沙發上躺下。她不肯乖乖躺著,飛快又坐直起來。「恕儀,你一定要幫我!我不能現在離開他。」
「你聽我說,長峰跟我提過一些余少爺的事,老奶奶會對他的身體如此放心不下,其實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她緊緊盯住好友。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恕儀歉然望著她。「聽說余少爺以前一直是個健康好動的男孩,在他十七歲那一年不幸被綁架了。」
她驚問:「是誰做的?」
「綁架他的人,是他二叔前妻的義兄。她義兄不知道怎麼鬼迷心竅,竟然想綁架余克儉,向余家要求贖金。」
「他們沒有報警嗎?」
「余老夫人怕歹徒撕票,所以第一時間不敢報警,反而指派了余伯伯去付贖金。」
「這種事一定要報警的啊!」她巴不得自己當時人已經在余家!
「後來當然報警了,可是也太遲了。」恕儀歎息。「根據警方最後的調查報告,這名歹徒有個在醫院當清潔工的女朋友!她事前偷聽到幾個醫生在聊天,某一款新藥泡成藥水之後,揮發性強得連一頭牛也會倒地不起,誤以為這是麻醉藥物,就趁著工作之便偷回來給男朋友。」
「結果……不是?」她顫聲問。
恕儀哀傷地搖搖頭。
「這種藥錠泡成藥水之後,非但不是麻醉藥,揮發的氣體還具有強烈的腐蝕性,一吸進人體就會沽附在組織上,一點一滴的腐蝕。那一對男女對劑量又搞不清楚,把余克儉囚禁在一個房間裡,一口氣泡了七顆藥錠。等余伯伯帶著錢過去贖他的時候,氣體已經侵入他的口鼻肺臟,造成永久的損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