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剛柔並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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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你不喜歡她,為什麼不說呢?」

  「我……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她從來沒有想過運用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來達成心願——可能在本質上,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他有影響力吧!

  「下次,你可以說。」

  「然後呢?」

  「然後。」他輕鬆自在地繼續翻開下一頁。「我會為你這麼做。」

  突然間,她好想好想直接問他——我可以把它解讀成,這是你對我喜愛嗎?

  你對我,是否與我對你的心情一樣?

  不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無論他的答案肯定與否,他喜愛她的程度都絕對無法與自己對他的感情相比。

  她的心裡,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只裝著他一個人了。

  伴他走來的這一路,他的丰采,他的睿智,他的人生觀,他的手腕,在在使她心折。

  起初她或許只是小女生崇拜偶像的心思,現在卻非常清楚,一切不只是如此。

  所以她不敢問。

  對自己身為「人」的部分,她充滿信心與尊嚴,從來不覺得自己因為貧窮,就低劣於任何人。

  然而,對自己身為「女人」的部分,她卻是如此惶惑彷徨不安。感情從來不是她熟悉的領域,處身其中,她就像個搖搖學步的小孩,每一步都要確定旁邊有人扶持,才敢跨出去。

  他教會了她如何看待人世間的冷暖,讓她變成一個有自信的女人,卻也在不知不覺間,將她領人另一個更繽紛迷亂的世界裡。

  她患得患失,輾轉難眠;她是那麼、那麼、那麼的希望知道,他對她的心事……

  「你在看什麼?」

  余克儉揚了揚封面。「詩詞曲探勝。」

  「中文詩嗎?我只會說中文,卻看不懂方塊字……你教我好嗎?」她的心半懸著。教我好嗎?教我!教我許許多多,我應該學的,關於感情的那些事……

  他的嘴角揚起清洌的微笑。「不用了,你以後又用不上。」

  砰!芳心頹然墜地!

  說得也是,她以後反正是要回菲律賓的,學讀中文字做什麼?終究是要離開的……

  「烤箱裡還有蘋果派,我去拿。」衣絲碧蒼白而狼狽地逃進屋子裡。

  他的眼光尾隨著她的背影,笑容淡淡逝失。他知道,她問題背後的真意,可是……她又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嗎?

  風撥弄著樹葉,在縫隙間穿溜著,發出瑣碎的聲音。那一聲聲的嘶響,既像夏蟲滴溜的鳴唱,又仿如有情人間,宛轉低回的歎息。

  * * *

  十月下旬,余老夫人賀八十五歲大壽。

  依據慣例,事前一周余家大宅子會先舉辦一場家宴。由於余家血脈本就單薄,親朋好友加一加,約莫一個大長桌便坐滿了,算是一場小巧而溫馨的慶生會。

  長桌首位自然由余老夫人盤踞,另一端則由嫡系長孫余克儉穩坐。

  成排僕傭圍在桌子四周服侍,衣絲碧溫順地立在他斜後方,適時幫忙上菜或倒茶水。

  從頭到尾,她都可以感受到長桌那端投來的目光,那樣嚴苛,那樣深思,來回流動於她和身前的男人之間,彷彿在偵測著什麼。

  對於老夫人,她有一種天生的敬畏,像老鼠見到貓,貓咪避開狗,狗兒會躲棍子,毫無來由地感到驚錯。

  「奶奶,祝你生日快樂。」余克儉含著笑,帶頭舉杯祝賀。

  「對對對,祝余老夫人老當益壯。」眾家賓客紛紛跟著舉杯。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龍馬精神,永保安康。」

  「越老越開花!」不知道哪個不識相的亂講話,腦袋立刻挨了身旁的人一巴。

  老夫人笑開懷,舉杯回敬了諸位親友。

  「今年的生日又讓各位親朋好友破費了。」老人家放下杯子,歎了口長氣。「偏偏我最想要的東西,是金錢換不到的。」

  余克儉的眼芒閃了一閃,通常這種劇碼的下一幕就是——

  「老夫人想要什麼,您只管交代下來,再不濟,也有我們這些小輩去跑腿。」旁邊果然就有人忍不住了。

  這時候,壽星大人都要很合作地歎一口氣——

  「克儉也三十多歲了,婚事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你們這些做長輩、朋友的,也不幫他留意一下。」余老夫人歎息。

  余克儉舉杯啜了一口,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衣絲碧捧著酒瓶,恭恭敬敬地上前替他斟滿。

  剛才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先「善良」地警告過他,今天晚上可能會發生什麼狀況,果然劇碼原封不動上演。

  余克儉斜睨她一眼,她假裝沒看見。

  「我和孫子說話,你一個下人,在旁邊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銳箭突然射向她的面門。

  衣絲碧愣了一下,滿桌人馬齊齊轉向她。她被斥責得滿臉通紅,咬著唇退下去。

  「我才念你一句,你裝什麼委屈?下去!」老夫人辭嚴色厲。

  她無措地偷瞄余克儉一眼,殊不知,這個舉動看在老人家眼裡反而刺目。

  倒像是在告狀似的!

  「奶奶,裝委屈的人是我。現場叔叔伯伯這麼多,你一開口就讓他們知道我連女朋友都交不到,我有多尷尬?」他扮出一張苦臉。

  席間揚起此起彼落的笑聲,焦點立刻從她身上轉移。

  老夫人笑著,深知自己對她的試探有了結論。

  余克儉也笑著,俊顏一貫的不疾不徐。

  衣絲碧一樣陪笑,卻排不去心頭的刺痛。

  他雖然替她解圍,仍然無法抹去她被視為風向球,辱罵著好玩的事實。

  如果我現在要求你挺身替我捍衛,你會這麼做嗎?

  想歸想,她仍然知道分寸。恃寵而驕除了讓自己顯得更不識抬舉之外,不會有任何好處。

  「我去幫忙上菜。」她小聲說,默默退守到廚房去。

  「我幫你。」端著大盤水果正要上場時,一雙柔膩的手從後面接過來。

  好友眨了眨眼睛,輕捏她的手,表達無聲的安慰。

  唉,恕儀,總是這樣溫存貼心……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她自嘲地說。「這種事本來就是『下人』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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