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時我會讓茱萸或芝蘭看著火候。」
「芝蘭?」
「那日你到我院落時,那個將萊菔餅連盤打翻的就是芝蘭,她是文家的家生子,從小就發派在我身邊,與我情同姊妹。」她這麼說他必定清楚,畢竟芝蘭長得好,見過她的容顏,少有人能將她忘懷。
「既是情同姊妹,怎麼你離開文府時沒帶著她?」他隱約記得那天確實多了個丫鬟,但並沒有仔細瞧對方的長相。
「她是家生子,爹娘都在文家,要是跟我走,豈不是擺明了和我同一陣線,到時候不就會連累她爹娘?」
馮玨微揚起眉,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許可以找她試探試探。
「你該不會是懷疑她吧?」
「凡事要嚴謹些,這年頭爹娘都能賣子女了,出賣姊妹,難嗎?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不見得是對的,但總是個線索。」
「你要試探她?」
「對。」
「怎麼試探?」
馮玨好笑地瞅她一眼。「我心裡還沒個底,反倒是你,依我看……不如咱們就先試試,往後我吃什麼,你跟著我吃什麼,也許如此就能釐清我的揣測是否正確。」他想,文又閒的膽子還沒大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怎麼成?」
「有何不成?你不覺得這就是個圈套,像是文二爺為了某種目的,非要將你我給扣在一塊兒?既是如此,咱們就演出戲,瞧瞧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既然清楚文二爺是為了某種目的做這種事,你還要跟著他起舞,就不怕後果是你承受不起的?」他總不想把馮家百年皇商的招牌毀於一旦吧。
「我已經沒有什麼承受不起的。」
「你……」為何要如此熱迷不悟!
「罷了,你不想演那就不勉強,我自有法子。」
「你別胡來。」她已經夠心煩意亂了,不希望再為他擔憂。
「我知道你會擔心我,所以我絕對不會胡來。」
「我不是擔心你,只是因為你身份尊貴,要是你在文家出了事,文家難辭其咎罷了。」她急忙將早就想好的說詞道出,可她的心跳很急,真的怕他也在文家出事,屆時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知道,否則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馮玨哼笑了聲,別開臉。「等文羿醒了,我送你們回去,記得,我在文家吃了什麼,你就跟著吃什麼,如此就能釐清。」
方靜予未置可否。
「我讓爾剛去備些熱食,一會兒先吃,否則文羿沒醒你跟著倒下,還有誰可以照顧文羿。」話落,他轉身就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眉頭蹙得死緊。
老天,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遠離她?
當日,直到入夜,確定文羿已經無礙,馮玨才送他們回到文家。
翌日,文又閒聽聞文羿中毒一事,隨即前來探視,並且承諾絕對會嚴加徹查,不過方靜予從頭到尾都沒吭聲。
文又閒前腳一走,方靜予便讓茱萸將他帶來的物品全都丟棄,一樣不留,面馮玨後腳也跟著到了。
「文羿的狀況如何?」他問。
「好多了,方才醒來喝了帖藥後又睡著了。」方靜予垂著臉回應。
馮玨盯著她,直到餘光瞥見有人接近,他才側眼望去,朝那面生的丫鬟刻意展笑,微微頷首。
「馮二爺。」芝蘭軟聲喚道。
「誰家的姑娘生得這般俏?」馮玨裹著笑意問。
方靜予猛地抬眼,卻見他笑得萬分俊魅,目光就落在芝蘭身上。他知不知他這種說話方式就跟市井流氓沒兩樣,很低俗下流。
「馮二爺笑話奴家。」芝蘭嬌羞地低下頭。
方靜予當場傻眼,愣怔地看著他從身旁走過,附在芝蘭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芝蘭隨即笑得滿臉羞紅。
他這是當著她的面調戲她的丫鬟?
她愣在原地,直到馮玨不知道又說了什麼,而後來到她面前,笑道:「文大夫人,跟你借個丫鬟,一會兒就還你。」
「你要做什麼?」
「秘密。」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身後的芝蘭,笑問:「對不?」
「對。」芝蘭馬上笑著回道。
方靜予簡直傻眼,可眼下情況又容不得她說不,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芝蘭被他帶走,而且任誰都看得出芝蘭有意無意地貼近他,他卻好似渾然未覺,真教人不敢相信。
她盯著他倆的身影消失在月門後,分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半晌,她才勾唇笑得苦澀,原來她還挺自私的,自己不能要的,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可她憑什麼呢?她的身份一輩子都是文大夫人,他想做什麼,她沒有資格過問干涉。
她是這般說服自己,但當他每次前來,目光再也不流連在她身上,甚至只為芝蘭而來時,她直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頭,極為鬱悶難受。
方靜予微閉著眼,輕撫著她依舊戴在近肘處的銀鐲,回想那段時光是恁地快樂,如今反撲在她身上就有多痛。
「娘,是不是哪兒疼了?」文羿用軟軟的童音問。
她張開眼,就見兒子不知道何時跑到跟前,擔憂地輕搖著她的手肘。
「這兒疼嗎?」他看到娘親方才一直揉撫著這兒。
看著如今已經能跑能跳的兒子,方靜予喜笑顏開地將他摟進懷裡。「娘沒事,只要羿兒沒事,娘就沒事。」
「真不疼嗎?還是這鐲子戴得太緊了?」他將銀鐲推了推,就見底真箍出了淺淺的痕跡,連忙朝上頭吹氣。「娘,這鐲子推得太近肘臂了,勒太緊了,就算是爹爹送的,你要藏起來,也犯不著累著自己。」
聞言,她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這孩子真會記事,她只說過一遍,他都記得了。
她說:這銀鐲子是他爹送的,可她卻無法告訴他他的親爹其實是誰。她突然想起了屠大娘,想起了她被困夫家,心卻繫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等到陰陽相隔才為他守墳。
那份淒涼,她現在終能體會了。
「娘,又想爹爹了嗎?」瞧她眸底蓄著淚,文羿伸臂環抱住她的頸項。「娘,爹爹最不愛娘哭了,娘別哭,爹爹送娘這鐲子,意喻著要與娘天長地久,哪怕爹爹先走了,這情分還是綿延不絕的,娘只要這麼想著爹爹就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