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輕頷首,朝她身後望去,啟口道:「二爺,文大夫人確實是個農活的高手,就連落花生都難不倒她。」
方靜予沒回頭,只是緊抱著不斷想趁機跳下地的文羿。
「可不是。」他的來福最是有本事。「文大夫人,在下已經差人在院落西側整理幾間客房,晚上你們就在那兒歇息吧。」
昨晚,他反反覆覆地想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的酒,天未明之際,他像個賊似的潛進鋪子後院她的房裡。
站在床邊,他目光貪婪地注視她的睡臉。
那一夜,他擁著她入睡時,她也是這般恬柔神情。那一夜的她嬌羞可人,全心全意地迎合著他,漂亮的杏眼裡只映著他,彷彿只看得見他一人。
她的神情鮮活生動,藏不住心思,看向他時的羞澀,拉著他走時的雀躍,送行時的依依不捨,等待時的鬱鬱寡歡……她分明就是他的來福。
她只是忘了,只是忘了。
他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來福,是他的妻,他更想要喚醒她,告訴她,他才是她唯一的良人!
但最終他仍是硬生生地壓下酒後放肆的野性,他實在怕極了她眸底的清冷淡漠,那傷得他不敢放肆。
腳步踉蹌了下,他閉了閉眼,全然不知該將她視作誰,這時,他的餘光瞥見她突然勾唇而笑,如蝶翼般的睫輕顫著,好似作了場好夢,教她連入睡也抿不住笑。
多像……那一夜,在他懷裡,她睡著時也這般笑著。
他癡迷的凝視著,帶著幾分微醺,捨不得移開視線,多想留住這笑意,多想回到那段時光……忖著,腦袋靈光乍現,不管如何,來福是真真切切存在過,又有誰說失去的記憶定就找不回?
如果能讓她想起那段記憶,不就等於找回他的來福了?
懷著這樣的心思,今天中午他才又去了她的鋪子。
就算方靜予不是他的來福,但來福的記憶肯定在她的腦袋裡,他只要讓她想起來就好,至於文家發生什麼事,他壓根不管想,在他這兒,誰也別想欺她,把她藏在這裡,假以時日,總是能喚回那些遺失的記憶,是不?
方靜予皺起眉頭,還沒開口,便聽李魁搶白道——
「二爺,這樣不妥吧。」
「我也知道不妥,可莊子裡沒有其餘的空房了,只好請他們暫時委屈一下,況且在豐水莊裡,咱們也不講究那些規矩,更不會有任何不實流言流出豐水莊,不是嗎?」
李魁沒轍,無奈的點點頭。
茱萸心想他們是來作客的,總不好讓主人多費心,便也沒多說付麼,等著自家夫人的決定。
過了好一會兒,方靜予才回過身,道:「麻煩馮二爺了。」
「不麻煩。」馮玨噙著恍惚的笑。
如果她想不起他,他就囚住她,直到她想起他為止。
天色尚未全暗,莊子中央的石板廣場擺了十來張的矮几,一道道的佳餚被搬上桌。當方靜予三人被領到廣場時,位子已經快坐滿了。
「文大夫人,這兒。」負責引路的郝多兒朝中央的位子一比。「你是我們的貴客,就坐在這兒吧。」
「我談不上是貴客,我……」
「是貴客。」郝多兒堅持地道,並朝她笑了笑,帶著他們入席後,在一旁伺候布菜。
「郝姑娘不需要這麼多禮。」方靜予想自個兒動手,可偏偏郝多兒手快,才眨眼功夫便已替她跟茱萸布好了菜。
「文大夫人才是不須多禮。」郝多兒瞧坐在方靜予懷裡的文羿,一雙大眼正不住地到處張望,好奇的問道:「這孩子多大了?」
「五……」
「過了年就五歲了。」方靜予淡淡地打斷茱萸的話。
茱萸不禁疑惑地瞅她一眼,不懂她為何說錯文羿的年紀。
「喔,正是可愛的年紀呢,我也有個兒子,兩歲了,成天活蹦亂跳,老教我在後頭追……」話未盡,她突地撇頭掩著嘴乾嘔了聲。
「你不要緊吧?」方靜予見狀,趕緊拍著她的背。
「不礙事,只是害喜而已。」郝多兒羞澀地道。
方靜予打量著她還沒隆起的肚子,輕笑道:「真是恭喜你了。」
「希望肚子裡這個能聽話點,別再折騰我。」
「肯定的,你的性情溫婉,孩子肯定像你。」
郝多兒聞言,不禁疑惑地看著她。這話乍聽之下沒什麼不對,但是假設今日她們不過是初次見面,她何以認定她性情溫婉?
「不是嗎?我這眼可利得很。」方靜予噙著恬淡的笑。
郝多兒心想這話也沒錯,許是自己多想,正想再聊什麼時,後頭有陰影罩來,她回頭便道:「二爺。」
馮玨朝她微頷首,很自然地坐在方靜予身側的位子,爾剛隨即向前為他布菜。
方靜予下意識地想退開一些,便聽他道——
「我是莊子的主子,理該坐在這個位子招呼文大夫人,要是文大夫人介意,我可以坐到另一頭。」
她搖頭淡聲道:「哪有正主子坐到另一頭的道理?」
馮玨沒再開口,靜靜地用著菜。
瞅著大伙預備慶豐年,又是唱又是跳,到處可聞笑聲,那強烈的感染力,再冷情的人都會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
文羿吃了幾分飽後就跑到前頭與大家湊熱鬧,跟著又跳又唱的,教方靜予不禁露出久違的笑意。
「瞧,小少爺樂得很呢!」茱萸也跟著笑瞇了雙眼。
「茱萸,盯著他,別讓他太胡鬧。」方靜予低聲提醒道。
茱萸應了聲,隨即離席,誰知道竟被文羿拉著一起跳舞玩鬧,教坐在席上的方靜予忍不住笑柔了水眸。
而那笑意看在馮玨眼裡,彷彿時間倒流,回到那一年的年初,他倆也是這樣坐在席間,看著莊戶們玩鬧。
他看得目不轉睛,直到方靜予察覺他露骨的打量,微側過臉看向他。
「文大夫人似乎用得極少,是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嗎?」馮玨也不在意,逕自問道。
「不,只是向來吃得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