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全新月份的開始,值得好好慶祝。
好吧!他承認,他是在開心台中那一團混亂終於擺乎,又回到有她的台北城。
回來的第一件事,他連家都不回,直接驅車到她家門外。
下午五點半,他們正好可以出門吃頓飯。
叩叩叩叩叩,叩叩。連敲門的節奏都很輕快。
「阿儀,我帶來的那罐沙嗲醬,你收到哪兒去了?」
「爸爸和爺爺這幾天把它吃光了。」她從房裡探出頭,回應廚房裡的母親,臉上還沾著一些花瓣粉屑。
「這是我特地帶到台灣來給阿儀解饞的,你們爺兒倆自己把它給吃光了?」李媽媽嚇了一大跳。
「我們連吃幾天的台灣料理,膩也膩壞了,只能靠沙嗲解味兒嘛!」李爸爸趕快躲進浴室裡避風頭。
爺爺繼續坐在沙發上,整張老臉埋進報紙裡,故作嚴肅貌。
「真是的!」李媽媽又好氣又好笑。「算了,阿儀,待會兒我們上超市去,我熬一鍋新鮮的給你。」
「好,我先把手上的這一幅畫貼好背景。」她的腦袋又縮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
「這時候會是誰?」爺爺放下報紙,白眉一扭。
「我去開。」恕儀放下工具,出來應門。
「嗨。」門外一張笑得俊朗的臉讓她錯愕。
「你……」她飛快看了屋內的人一眼,正好迎上爺爺的視線。心頭一揪,連忙把門拉攏,透過細細的縫噓聲問:「你怎麼來了?」
「我剛從台中回來,順便繞過來看看你。」伍長峰從她頭頂上望進去。「你家裡有客人?」
「阿儀,誰來了?」李媽媽在問。
「沒事,只是一個推銷員,我打發他走。」她趕忙閃出門,拖著他來到屋內看不見的角落。
「我是推銷員?」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要來之前,也不先打個電話。」她跺腳。
「那些人是誰?」
「我父母和爺爺。」
輪到他愣住。「你家人怎麼會突然跑來台灣?」
「我這個週末有個展示會,記得嗎?」
對喔。
不,不對。
「你的家人要來的事,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提過?」
「這重要嗎?」
「為什麼不重要?」他放大聲音。
「噓,噓。」她拚命制止他,一面緊張兮兮地回頭,生怕家裡的人跑出來探看。「你真奇怪,難道我家人來看我,還要先跟你報備?」
「『我』很奇怪?」他的眸開始瞇緊。「好,那他們來訪,與我上門找你有什麼關係?你幹嘛像做賊似的,把我拉到路邊來?」
「拜託!你們兩方不避著點兒,難不成還一起排排坐、吃果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見你的家人?」
「你想見他們?」她不可思議地睜大明眸。「你瘋了!」
「為什麼想見他們就代表我瘋了?」他質問。
恕儀真想昏倒,這樣顯而易見的答案,他居然還用問。
「我父母從頭到尾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他們如果問起你,我要如何告訴他們?」
伍長峰猛然醒悟。
所以她上回要求他暫時不要來找她,根本不是為了什麼聯展的事,而是她的家人要來,她希望他避開!
「就介紹我是你的朋友不就行了?你住在台灣好幾年,不可能連個朋友都沒交吧!」他的語氣很火爆。
「你是男的耶!」連她也忍不住低叫出來。「我爺爺最瞭解我了,他知道我不會隨便交異性朋友,如果被他看出任何異狀,我該怎麼辦?這世界上我最怕的人就是他,光面對他那雙眼睛我腳就軟了,更別提編謊話騙他。」
露水姻緣,奉子成婚,流產,離婚,這些罪狀林林總總足以判她十七、八個死罪!她陡然打個寒顫。
「所以我就活該被你當成老鼠一樣,藏在陰溝裡?」他的臉色晦澀得猶如剛從地獄裡回來。
「你幹嘛說得這麼嚴重?他們下星期一就回去了,你等他們回去之後再來不就好了。」他今天的表現好奇怪!她的眸中閃著疑惑。
「我沒必要忍受這種待遇!」怒火終於爆發了。「我長得體體面面的,有頭有腳,家世清白,哪一點構不上見你爺爺的資格?」
「你……你莫名其妙!我從來沒有要求你把我帶回家介紹給父母,你反倒來為難我!」
「為難?原來把我介紹給你的家人是很為難的事。」他一聲大過一聲。
「本來就是。」她覺得自己彷彿在跟火星人說話,突然之間他們兩人完全無法溝通了。「我們兩家王不見王,這本來就是默契。所以我不會去打擾你的家人,你也不會來介入我的家庭生活,不是這樣嗎?」
伍長峰臉色鐵青,瞪視她良久。
「隨便你!」
虧他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只想趕來看她,搞了半天全是自己一相情願。
沒什麼好說了,他悶著冷臉離去。
恕儀迷惑不解地盯著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很生氣,可能還有一點點傷心,可是她不懂為什麼。
他不會真的想見她家人吧?
「怎麼回事?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和誰在大吵大叫?」李媽媽關心地迎上前。
她回到屋內,反手把門關上,避開爺爺銳利的視線。
「沒事,那個推銷員好凶,我不讓他進來推銷,他還罵我。」
「台灣的推銷員這樣大牌?」李爸爸極為訝異。
「有幾個少數的例外。」她勉強笑著,轉移話題。「可以開飯了嗎?今天晚上吃什麼?」
「大餐。」李媽媽喜孜孜地轉進廚房。「後天就是你的展覽,我們先在家裡辦一場慶功宴。」
她晚上有大餐吃呢,不知道那個氣跳跳的男人今晚吃什麼?
原本,他應該是來找她一起吃飯的吧?
不知怎地,期待良久的好胃口,突然消失無蹤。
* * *
「你能相信嗎?她把我趕出來!她居然把我趕出來!」伍長峰狂怒地在高級病房裡走來走去。
余克儉才想歎氣。為什麼他連臥病在床都不得安寧呢?
這只暴龍下台中的那一天,正好是他染上感冒、第N度入院的同一天。經過數日休養,他現在的氣色已經恢復許多,有體力看笑話。然而,同樣的戲碼一再上演,他也是會看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