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欺人太甚,撒尿把人淹死也沒這麼可恨的!
她狠狠抓了一把身下的沙土,往任大義開闔不停的大嘴扔了過去。
「閉上你的狗嘴!」劉氏是徹底豁出去了,平日所有的隱忍在病重的閨女面前蕩然無存。「任大義,你敢說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家瑤瑤病了七八日,哪次要銀錢,你都說沒有,但是你昨日還花了三兩銀子買個什麼破紙鎮,我家孩子爹這一冬賺了多少工錢,有你買玩意的,就沒有我閨女救命的,是不是?你不讓我閨女活,我跟你拼了!」
劉氏放下閨女,就去撕扯任大義。
不知道是陳氏婆媳兩個被嚇住了,還是拉架的幾個婦人有意放水,居然真被劉氏抓住任大義的青色長袍,三兩下就扯下大半。
任大義慌亂躲避,嘴裡呵斥著,「胡鬧,還不鬆手,成何體統?」
可劉氏就是不撒手,甚至抱著他的大腿要下口咬了。
他嚇得聲音都尖利起來,「這日子過不了了,過不了了!」
「過不了就分家!」劉氏死死扒了他的一隻鞋,嘶聲喊著,「我們只要五畝地,兩畝水田,三畝旱地!水田賣了給瑤瑤看病,立刻就賣!」
兩個族老本來臉色也有些不好,做弟妹的抱著大伯子的腿腳,這實在太過難看了,但是聽到劉氏這話,兩個族老下意識對視一眼,都是乾咳起來。
他們兩家都是人丁興旺,兒孫一成家,這家裡田地就有些不夠了,去別村買吧,有些不便,自家村子又沒人賣。
說起來倒是任家老太爺在縣城做了半輩子掌櫃,攢了座村裡最大的二進青磚院子,又趁著先前的災年買了十幾畝好水田,如今若是老二一家肯出賣,倒是一樁好事。
「老大啊,事到如今,這事好說不好聽,不如……就分家算了,你們一家伺候老娘終老,多得一些家產也是應該,老二一家三個孩子,分幾畝薄田也不多。」
「就是啊,強扭的瓜不甜,樹大分枝,把家分了,也省得以後鬧得雞飛狗跳,更傷情分,左右還在一個村裡住著,親兄弟也還有個照應。」
任大義有些愣神,不明白幾句話功夫,怎麼就說到分家的事了。
陳氏卻是跳起來就要去踹劉氏,「該死的喪門星,是不是你早就攛掇老二分家了?故意把那死丫頭整死,就為了藉機分家!你作夢,我就是死了也不……」
她話說到一半,就被老大媳婦攔住了。
馮氏低聲勸道:「娘,老二家孩子都大了,吃喝都多,又眼見要陪送嫁妝,不如把他們分出去,秋時老爺中舉,咱們一家都跟著他去外地做官,老二一家也是累贅。」
「哎呀,是這麼個道理!」
陳氏聽到兒子要帶她去做官,眼睛都放了光,還怎麼會「捨不得」牛馬一樣的二兒子一家,更何況住在同一個村子裡,就是分家,他們還敢不伺候她這個老娘啊。
「行,分就分。除了五畝地,其餘一個草棍兒你們也別想拿走。趕緊給我滾!」
劉氏聽到這話,手頭一鬆,心氣一洩,直接軟倒在地。
若不是為了兒女,平日話都不會多說一句的她,怎麼會如此以死相逼?
「二嬸子,現在可不是你鬆口氣的時候啊,趕緊把字據立下來。」
有婦人上前扶了劉氏,趕緊給她提個醒兒。
劉氏狠命扯了一把有些木訥的當家,「你想閨女活命,就趕緊簽了分家文書!」
任大山半輩子都在老娘的喝罵裡活命,如今媳婦兒這般捨命鬧得分家,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但心底深處對「自由」的渴望,讓他極俐落的在分家文書上按了手印。
二爺爺笑咪咪提出要買兩畝水田,劉氏趕緊應了下來,惹得正要說什麼的任大義把話又吞了回去,末了也在文書上簽了名字。
劉氏長長鬆了一口氣,越發抱緊了懷裡的閨女,「閨女啊,娘馬上就帶你去看大夫。」
可惜,她不知道,就在她捨命求分家的時候,她的閨女已經逝去了,卻有一個異世的靈魂偷偷落了進來。
任瑤瑤只覺眼皮有千斤那麼重,模糊中好似有很多人在吵鬧、哭泣,她想開口,但是腦海裡又有什麼東西潮水一般湧來,沖得她再次昏了過去……
第一章 出了馬棚進豬圈(2)
頭上是漆黑的棚頂,有風吹過時,幾道光束中的灰塵飛舞著,身下的火炕涼得同冰塊一般,身上的棉被也是沉重又發硬。
好在,鼻間沒有半點兒消毒水的味道。
任瑤瑤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知該為自己重獲新生歡喜還是悲傷。
前世的自己心臟病太過嚴重,一輩子沒有跑跳玩耍的機會,拖累得家裡花光了最後一分錢,又死在了手術台上。
說實話,她活得憋屈至極。
按理說能重活一次,實在算是件好事,但是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雖然同名同姓,但這個任家小丫頭卻是比她慘太多了,沒有長輩疼愛就算了,居然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她忍不住抽出被子裡的小手看了看,全是凍傷留下的疤痕,還有刀痕,跟前世白嫩的模樣完全不同。
「二姊,大姊醒了!」
不等任瑤瑤再多想,旁邊就響起一個稚嫩的童聲,原來是任家雙胞胎裡的小弟輝哥兒,黑瘦的小男孩,卻難得有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很是可愛。
兩扇破木門外,應聲跑進來一個小丫頭,正是叫月月的二丫頭。小丫頭穿著一件破布褂子,袖子已經短到了胳膊肘,下邊的裙子也勉強只蓋住膝蓋,好在稀疏的黃頭髮梳得還算整齊,小臉上也沒什麼肉,笑起來露出搖搖欲墜盼著下崗的門牙。
但她很有姊姊的樣子,直接捂了弟弟的嘴巴,末了偷偷摸摸從懷裡拿出一顆雞蛋,笑嘻嘻說道:「大伯母給大哥煮的,我偷了一顆,姊姊吃,吃完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