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人!而且是「臭」男人!她幾乎暈過去。
「妳……妳是誰?唔……」黑衣人另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他的嗓音低啞得離譜,彷彿開口發出三個短短的音節已經耗盡他全部力氣。
月影西移,白緞似的光澤從她對面的窗孔射進陰暗的小室裡,夜行人背對著光線,兩人僅能憑藉著微弱的光線辨別出彼此的身形。
她的鼻端嗅到淡淡的血腥氣。臭男人好像受傷了!
「臭……呃,公子,您好像……在流血。」她吞了口唾沫,答非所問。
「啊……」黑衣人的手臂驀然發軟,再也把持不住長刀,銳利的兵器眶啷落進柴堆裡。
潤玉連忙退到他的武器不及之處,驚懼地盯住他。他是誰?是今晚宅子裡發生亂事的原因嗎?一定是的,否則大家不會三更半夜爬起來又蹦又叫。她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為哥哥們又耍著玩兒,半絲防衛心也沒有,這下可好,白白將自己送入歹徒的手裡。
白天爹爹還提醒她,凡事記得警醒一點,聽說最近城裡出現一個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的採花大盜……
採花大盜!她的心頭登時涼了半截。這個臭漢子該不會就是……
「你--你想把我怎麼樣?」她快哭出來了。
「我還能把妳怎麼樣?」黑衣人沒啥好氣。「我深夜經過臨安城……莫名其妙破人當成採花賊,二十來個官兵圍攻我,不由分說地砍了我……唔……砍了我兩劍,我還有力氣……把妳『怎麼樣』嗎?」
好現象,他居然有力氣發火,可見一時三刻之間應該死不了。其實他反倒更擔心她大聲嚷嚷起來,那麼他的小命可當真葬送在中原土地上了。
「這麼說來,你……你不是『花狐狸』嘍?」她稍微放心一點。起碼自己的名節沒危險了。
「我長得像狐狸嗎?」黑衣人的口氣好沖。
男人都這樣!每回她的哥哥們打架扭傷了筋骨,或者感染了風寒小病,大夫提著藥箱過來整治時,他們個個呲牙咧嘴的,死也不肯吞丹丸、喝苦樂,活像大夫與他們前輩子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既然如此……你等一下,我出去幫你拿藥,馬上回來。」先溜為妙。
她居然和臭男人單獨關在小房間裡說話,待會兒起碼要洗十次澡才情得乾淨身上的異味。
「站住!」
她的手才觸及門栓,耳旁忽然聽過另一聲「刷」的衣拒飄響,她尚未來得及反應,臉蛋已經撞進一副矯健的胸懷裡,濃烈的男性氣息放肆地竄進她鼻關。
「你……你碰了我!」她幾乎快暈過去。
老天,她被臭男人摸到了,臉頰甚至接觸到他的身子。濃濃的反胃感襲向她的喉際,她只想趕快出去洗臉,即使刮掉一層面皮也心甘情願。
「臭男人,你好臭,臭死了!」她屏住氣息,深怕多吸進一口他的臭氣。
「住口!」黑衣人的男性尊嚴稍微受到一點損傷。「我今天一早才沐浴過身子,怎麼可能有臭味?」
慢著,他在幹什麼?他幾乎快流血致死了,居然還站在敵人的陣地裡和一個娘兒們討論臭與不臭的問題。
「妳給我乖乖待在這裡。」黑衣人用力揪著她退回角落裡。
他明明受傷了呀!前一刻鐘猶自病懨懨地癱在地上喘氣,怎麼可能下一瞬間行動恢復得如同閃電一般迅速,而且還力大無窮地拖著她滿屋子亂走?莫非--他的低姿態全是裝出來的?
潤玉倒抽一口冷氣。
「放開我!放手!你這個淫賊差點兒瞞過我,快點放開我!」她突然掄起粉拳攻擊他。
她明明覺得自己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偏偏黑衣人全不當她一回事,單手就把她拎在半空中。
她的花拳繡腿揮在不著力的空氣裡,即使僥倖有幾下槌中他的體驅,憑他那身銅筋鐵骨,自己玉手的痛楚只怕比他的災情更慘重。
「妳給我安靜一點!」這女娃娃發出來的噪音足以吵醒整座臨安城的居民。「妳再不安靜下來我就對妳不客氣--啊!」
她的腳丫子踢中他大腿上的刀傷,椎心的劇烈疼痛霎時刺進他體內,黑衣人終於膝蓋發軟,帶著她的身子砰通撲倒在木板地上。
「噢!」潤玉霎時感覺到千斤重的負擔垮在她身上,當場被他壓成肉餅,她連大氣也喘不出一口,遑論叫出聲來。「你--你好重--臭男人……」
「閉嘴……」
黑黝黝的柴房重新回復到岑寂的世界。陰暗中,只聽見她微弱的呼吸聲,伴隨著耳畔粗重的喘息。
突如其來的沈靜和黑魅刺激著她的神智,她的知覺不由自主地調整到極端敏銳的程度。
她的顏頰抵住觸感綿細如軟布的物事,綢布底下噴出濕熱的氣息,攬向她的鬢際。原來黑衣人蒙著面。
粗厚的臂膀正好壓住她的胸脯,黑衣人大半個身子疊躺在她的上面,特殊的男性體息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一陣一陣地衝入她腦門。她驀然暈眩起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他的體重而呼吸急促起來,抑或因為兩人貼近的軀體。
他--好像不大臭耶……
「放肆……」她微弱地抗議著。「你還不快起來。」
從小到大,宮氏家訓就教導她務必要嚴守男女的禮教之防,連哥哥們也不曾碰觸過她纖手之外的部位。而今夜,她居然和一位不太臭的臭男人渾身貼得緊緊的,一齊躺在地上。
「妳……妳先答應我不會大吵大鬧……」他喘著氣吩咐她。
「你……你先放我起來,我就答應你。」看來臭男人虛脫無力的模樣不像裝出來的。
黑衣人緩緩蠕動身體,仰天橫躺在地板上,潤玉立刻得到自由。
月姊兒的銀光投射在他臉龐,反射出點點星芒,她定神一看,發覺他額際堆積著冷汗,眼臉閉合。
「臭--公子?公子?」
黑衣人並未回復她的呼喚,不知是暈過去了,或者僅是痛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