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蓮足一蹬,扭過身去和父親大人生悶氣。
雖然宮潤玉的芳齡已跨入雙十,過了一般女子的適婚年齡,然而貪慕她美色的王孫公子依然不少。光瞧她此刻俏生生地亭立在父母面前,一臉嬌妍透著輕顰、薄嗔、淺怒的風情,嘟噘著不馴的嘴角和父親爭辯,如此佳人,倘若城內的公子哥兒不思慕,倒教天下人懷疑蘇州城的男人不是男人了。
「他奶奶的!我早說那龜兒子不可靠,妳娘偏生不聽我的,還誇人家什麼『品德高尚,能文能武』!哈!現在可好,打著天大的旗幟說要去襄陽經商,結果呢?一去就是三年五載、沒消沒息的,誰曉得他是給老虎吃了還是給蠻夷擄去當壓寨丈夫了?只怕人家已經結親生子,連第七個小妾都娶進門,只有妳還傻愣愣地等他回來。」不提陳篤行那龜兒子也就罷了,只要他的名字出現在宮家的地盤裡,宮老爺子滿肚子的鳥氣包準比術士煉仙丹的爐火暴烈上十倍。
「爹,你……」她不依地跺著腳跟子。「娘,妳瞧爹啦!」
宮夫人一聽老頭子居然把自個兒給扯進去,早就老大心裡不爽,既然女兒呼喚自己出面作主,哪還有不一吐為快的?
「喲!說來說去倒是我的錯來著。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篤行那孩子,打從一開始你幹啥不退掉陳家的婚事?」旁人忌憚宮夫人的暴躁夫君,宮夫人卻偏不把這個繞指柔的虎威放在眼裡。「我說老頭子,你少在女兒面前放馬後炮了,當初是誰在婚事訂妥的當天夜裡興奮得睡不著覺的?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我……」宮燁頓時語塞。
他奶奶的!他誰不好娶,偏偏娶回一個口齒比他伶俐的老婆,簡直是老天爺故意派下來克他的。
「哼!三百年前的舊事,現在還理會它做什麼?依我看,陳篤行那小子包準在襄陽玩得樂不思蜀,早把宮陳兩家的親事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咱們玉兒的終身大事好趁早另作打算,否則再等下去,蹉跎到人老珠黃,就算抬著八大轎子銀珠要送出閣去,只怕也沒人敢要,除非去嫁給街角那個賣油郎。」
「篤行哥哥才不是淫逸好樂的人呢!他一定被要緊事給絆住了。」別瞧潤玉平時溫溫潤潤的,一旦固執起來,連她的暴君老爹也奈何不了她。
原本宮家和陳家同為秦淮一帶出了名的豪門巨富,偏偏陳老爺的大兒子出了事,居然在花街胡同裡喝酒鬧事,硬是把一位好人家的姑娘誤以為香噴噴的野花,二話不說就拐回家裡「玩」了兩天,好死不死人家居然是鎮國府裡當紅的優伶,過幾天鎮國公原本打算收她作第八房小妾的。這廂平民百姓姦污了鎮國公的女人,還得了嗎?朝廷說什麼也不能善罷干休。
看在平時陳家孝敬朝廷不遺餘力的分上,抄家可以免了,索性割地賠款了事。
於是陳家足足「捐」出兩千萬兩作為「公家造橋鋪路費」,再讓出四棟莊院作為「公爺度假娛樂休閒行館」,捐得滿家子元氣大傷,一夜之間由京城首富淪為一級貧戶。
陳老爺子氣得心火大漲,自個兒兩腿一蹬翹辮子之前。先拿過棍子狠狠打得長子只剩半口氣。四個月後,爺兒倆先後一命歸陰。
宮燁眼看陳家迅速沒落下來,念在先人交情的份上,再加上篤行和潤玉自幼青梅竹馬,小倆口兒也著實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屁話說一堆,而他對那小子的人品也還算有點信心,乾脆答允把女兒許給陳家,順道裝配點豐盛的嫁妝幫對方振興起頹唐的家業。
結果陳篤行這小子當真有骨氣得很,一旦知曉他和潤玉妹妹的婚事過了關,立刻打點好一些盤纏,表明了去襄陽磨練經商的意願。他不願仗著妻子娘家的聲威,寧可囤積自己努力賺取來的財富。
可是這幾年來時局不定,蒙古人的鐵蹄時時侵犯著大宋疆界,尤其以襄陽左近的情勢最是吃緊。即使平常的商旅路過那一帶都得擔心戰事隨時爆發,更何況進城裡營生。
其實陳小子腦裡的便宜算盤,老狐狸宮燁清楚得很。越危險動盪的地方往往是越好賺錢的地方。咱們大宋天子不長眼睛,想叫他挖點兒國庫的銀餉支持前線的官兵,不如去祈求老天落雨的時候順便掉點兒銀兩下來,於是這幾年來襄陽的物力資源已經漸漸耗竭光光,滿城兵馬只得憑自己的能力調來一些賴以為生的必需品,至於朝廷裡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他們是沒福分的。也因此,薄利多銷的民生物資品和鐵器、兵器在邊關上最最吃香了。
偏偏陳小子打定主意過去賣東西,卻賣得連自己的小命也丟在那裡。既然陳小子明擺著傚法荊軻的精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他可不能白白讓寶貝女兒未出嫁就守活寡吧!
「假如他不是玩瘋了腦袋,便是玩掉自己的小命啦!」只能算那小子沒福分娶到蘇州城內一枝花。
「倘若篤行哥哥真的英年早逝,女兒自願幫他擔起照顧陳老夫人的責任,一輩子不嫁人。」潤玉也拗起了性子。
目前為止,唯一可以讓她忍受的異性只有篤行哥哥,假如教她轉而去侍奉其它臭男人,她寧可死。
「噗!」一口茶險些嗆得宮燁跑去天上找陳老爺子訴苦。「他奶奶的,妳幹啥對人家的長上這麼用心?平時怎麼就沒聽妳說過要一輩子不嫁,留在家裡侍奉妳『年邁虛弱』的爹爹?」
「哪天你當真變成『年邁虛弱』,或許女兒就會想到留在家裡侍奉你了。」宮夫人悠哉游哉地瞌著瓜子。
「他奶奶的!老子在教訓女兒,妳這婆娘給我閉緊嘴巴!」宮燁決定擺出一家之主的聲威。「玉兒,妳再不聽話,難道當真以為妳爹不敢拿出家法整治妳!」